天陰了大半天,終于在午後響了兩三聲雷鳴,開始下起雨來。
“咳咳咳……”
沈陰陰坐在臨窗的圓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牙绯色霞帔,雙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外面的時不時飛濺進來,打在她的眉梢發鬓。
“縣主,您的風寒還沒好,可不能再淋雨受寒了,還是快快關窗吧。”宮女語氣中帶着隐隐擔憂。
沈陰陰不聞,還從霞帔中伸出一截手臂,探到窗外去接雨水,冰涼之感躍然于掌心,臉上的潮紅似乎也退下去許多。
‘呼’
她舒喟一口氣,似乎是感覺到了難得的清爽,幹脆脫下鞋,身子蜷縮坐在椅中,将頭埋進那隻探出窗的手臂裡,深吸一口夾雜了涼氣的雨霧,惬意極了。
宮女無措的上前,像是快要哭出來,更急了些:
“縣主,您可不能任性。病還沒好,身子可不能再這麼折騰了…”
“阿巧,你說戰況怎麼樣了?”
沈陰陰忽然開口問道,聲音中帶着幾分困意,像是随口一提。
叫阿巧的宮女先是一懵,不知她為何會有此問,卻還是老實的回答:
“今早聽小太監們說,叛軍昨夜已經到了渭水河畔,與楚王率領的神武軍碰了個正着,兩軍正打着,勝負還未分。”
兩日前,徐皇後親喻,韋長明代筆,三省共審頒布了一道聖旨,為封賞楚王打退叛軍的功勞,将交州治下的同置縣,洪石縣,曆合縣,合并為‘楚荊封地’,賜給楚王。
除此之外,神武軍一半人數,也可随楚王前往封地,充作護兵。而已逝的賢妃也被封為‘端肅皇貴妃’。
令,聖旨稱贊楚王英勇無畏,智勇雙全,忠孝兩全,特譴楚王率神武軍,前往渭水,抵禦反賊姜凝曜的叛軍。
沈陰陰閉着眼睛,聲音悶悶:
“真是好大的手筆,若我是楚王,也定然忍不住心動。”
聖旨上寫的清楚,‘楚王擊退叛軍有功’,連帶着不曾提及的慶王也被歸為叛軍之列,為楚王洗清了斬殺親兄的罪名。
更不論封地,護兵,連死去的賢妃顔面都給足了,楚王沒理由不動搖。
他本就已經無路可退,眼下給了他一條坦蕩的生路,傻子才不選。更何況,聖旨上蓋着安康帝的皇帝行玺的玉印,中書起草,門下審核,尚書執行頒布。
就算徐皇後和朝廷事後反悔,也是無濟于事。這道聖旨,已經成了楚王的依仗。
“縣主,您說……楚王和煜王誰會勝?”
阿巧用勺子攪動着白釉瓷碗中的湯藥,上面的熱氣比剛吃過那會兒散了許多,差不多到了該入口的溫度了。
沈陰陰依舊埋着頭,卻沒能給一個猜測:“我不知道。”
阿巧端着藥碗走近,邊走邊說:
“就算是楚王敗了,還有安王呢。叛軍難道真有那麼厲害,打敗了楚王,還能再勝安王,我瞧着絕沒有這樣的事兒……對了,聽說今日安王要進宮呢。”
沈陰陰擡起頭,眼中有着迷茫的困意,看着她手中的藥碗,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藥太苦了……”
阿巧俏皮的笑了笑,将藥遞了上去,同時還從敞開的荷包中掏出兩顆糖漬酸棗仁,沈陰陰接過一飲而盡,難得的皺了皺眉,直到酸棗仁入口,才稍稍好受一些。
沈陰陰:“上回一起做的酸棗仁兒,你還沒吃完麼?”
阿巧嘿嘿一笑,也掏出一個扔進口中,舌津被酸甜味牢牢包裹,令人愛不釋手。
兩人又說了幾句,不過片刻,沈陰陰便打了三五個哈欠,眼中淚花閃爍,堅持不住回了床塌。
阿巧将床帳子放下,又關進了窗,在圓凳上坐了一會兒,聽見裡面傳來綿長深沉的呼吸,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才關上殿門,對面長廊便有個小太監隔着雨朝她招手。
“巧姐姐,巧姐姐……”
“叫魂兒呢?吵什麼吵,我剛把人弄睡了,要是被你吵醒,我定要扒了你的皮!” 阿巧眉眼一豎,倒是與方才殿内的俏皮可愛是天壤之别。
小太監立馬陪笑着求饒,攙着阿巧的手臂,彎腰垂頭的說好話:
“姑奶奶,我哪裡敢喲。不過是一連好幾日沒聽見您這兒有什麼動靜,催着我過來問問。更何況,我也有些日子不見巧姐姐了,想得厲害。”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朝着後殿的小園子走,最終停在了靠近花壇的亭子裡。
“幾日不見,姐姐越來越漂亮了,便是之前最以美貌得寵的賢妃也比不過姐姐。”
“去去去,說什麼呢。嘴上沒個把門的,拿什麼比也總不能拿已經沒了的人比,你不怕晦氣,我還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