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刻鐘後,巧一陣風吹來,似有窗未關緊,傳來‘咯吱‘一聲響後,再度安靜。
遺留的風吹過薄紗床帳,透過縫隙,床塌上的人已經空空如也。
金吾衛身上的铠甲在夜色中的琉璃瓦燈中反着光,迎面走來一個提着東西的小太監,蔣忠停下步子,喝止:
“你是哪個宮的?這麼晚了在宮中亂走動什麼?”
隻見那小太監走近,擡起頭來,長得清清秀秀,是個眼熟的。
蔣忠打量着他,瞥見他腰間的挂着袛福殿的宮牌,人已經來到近前,拱手福了個禮,聲音陰柔的喚了聲将軍。
“原是張公公,這麼晚了,可是有事?”
張平水笑了笑:
“倒也是說不上有事兒,隻是沈昭儀心善,知道蔡昭容因着四皇子瘋了,讓我去瞧瞧。”
說着,還略帶感慨:“同是失子人,我們娘娘深有體會、便總想着拉别人一把。”
蔣忠對這些後宮的事兒不感興趣,但人情世故卻還是懂一些,多少要給些面子,多數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眼下外面不太平,叛軍剛撤走,煜王那邊又鬧起來了。皇後娘娘特意吩咐過金吾衛要嚴加戒備皇宮。不如,我送公公去軒文殿?”
張平水先是一愣,但見蔣忠态度強硬,隻好不情不願的答應。
軒文殿位置偏遠,是蔡昭儀當采女時所住的地方,後來她懷了四皇子,這才水漲船高,遷居别殿。
如今她人瘋瘋癫癫,總是吵鬧不堪,徐皇後便下令讓她在軒文殿養病。
蔣忠領着人到了地方,眼見着張平水拿着沈昭儀的令牌給守門的宮人出示,邁進了軒文殿的大門,這才放心離去。
總歸張平水拿着祗福殿的宮牌,後宮多得是争風吃醋,互相不對付的戲碼,就算是今日蔡昭容死了,也是沈昭儀兜底,跟他們金吾衛沒關系。
軒文殿的大門關上,裡面黑漆漆的,連盞燈都沒有,溫度都比外面涼幾分,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荒涼之感。
張平水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向前走了兩步,便踢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去看,是個破瓷碗,上面還粘着已經幹裂的飯粒兒。
瓷碗在地上滾了個圈,又霍開一個口子,清脆的響聲刺耳,驚動了裡面的人。
“誰?是誰?誰來了?”女人聲音沙啞,身影畏畏縮縮的躲在殿廊的柱子後面。
張平水擡手舉着火折子一步步走近,而女人則害怕極了,從柱子後跑到牆角蜷縮成團,她的衣服破爛,很瘦,頭發上粘着不知名的髒污,發出一股馊臭味兒。
“别怕,我來給你送吃的。”張平水的聲音沒了方才的陰柔尖利,變得平緩溫和,帶着女子獨特的冷靜。
角落裡的人聽見吃的,緩緩擡起頭來,兩頰幹瘦的凹陷下去,雙眼充斥着恐懼,臉上還有不少舊傷,憔悴的緊,再沒了往日蔡昭容的美麗與尖銳。
張平水從食盒掏出一盤子糖糕,蔡昭容便搶了過去,護在懷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她自從瘋瘋癫癫之後,身邊的宮人各自尋出路,派人照顧她的人也玩忽職守,甚至有些時候還會故意折辱這位曾經風光的主子,來滿足自己做奴為婢的怨氣。
張平水見她吃的專注,眼中的恐懼消退不少,便撥開她臉上的碎發。
“他們不給飯吃,還打你嗎?”
蔡昭容咀嚼的動作一頓,那指尖冰冰涼,在眼角結痂的傷處停留,她怔怔盯着面前的人,忽然開口說話:
“你是誰..”
“張平水。”
蔡昭容卻搖頭,定定的看着那雙黑黝黝,清泠泠的眼睛,肯定道:
“不,你不是。”
她的神色認真,根本就不像一個瘋子,張平水看着她,默了一會兒,她笑了,承認:
“我的确不是,我是沈陰陰。”
蔡昭容沒有理會,她繼續埋頭狼吞虎咽的吃着糖糕,白色的碎渣掉的到處都是。
沈陰陰見狀也不再說話,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張簡易的地形圖,回想起櫻紅把東西交給她時說的話。
‘我猜測那位珍嬷嬷很大可能就是你師傅,自從聖人病倒後沒多久,珍嬷嬷也少見于人前,對外也說是病了。我不知道德順把人藏在哪裡,露天泉林是沒有的,倒是宮裡這兩個地方,德順身邊的道童子安排人去過。‘
櫻紅能幫的都幫了,沈陰陰對此感激不盡,而張平水的身份,腰間的宮牌是沈绮給的。
至于能不能找到浮屠師太,沈陰陰知道,要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