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城門外的戰火厮打聲也悄無聲息的退去……
也不知道是城内還是城外哪個扯着嗓子高喊一聲‘叛軍退了‘。
隻這一句,便如活蝦入油鍋,激起一片沸騰,城内百姓紛紛敲鑼打鼓,齊聲高呼,比爆竹聲還要響亮……
叛軍毫無預兆的退軍,朝南而去,酆都城的百姓歡呼雀躍的同時,有一首歌謠也在大街小巷流傳開來。
‘七星連珠災禍現,江山不穩戰火連,要問禍星為哪個,偷龍轉鳳為煜王。’
街邊的小兒朗朗而唱,來往的百姓也在議論紛紛。
“煜王真的是太祖的兒子?還成了禍星,要危及江山?”
“那還能有假,聽說昨日金吾衛去煜王府捉拿容側妃,結果人早跑了,連府兵都不知去向,若不是心虛,跑什麼?”
“可在滄州,煜王還帶領盧龍軍抵禦叛軍,他當真是禍星?”
“那當然了,德順高人說的明白,禍星一旦見光,危機自然迎刃而解,這不是正好對應了叛軍退軍?”
“如此說來,的确如此,隻盼着朝廷快快剿滅煜王,也省得讓他一人禍害了天下人…….”
這些話順着風鑽進街角賣桂花糖糕的小攤子,攤販似是一對上了年歲的夫婦,頭發花白,腰身佝偻,風拂過布滿深壑皺紋的臉,平凡普通,毫無特色。
過了好一會兒,天色漸漸暗了,風裡帶着幾分秋涼的蕭瑟,烏雲籠罩,夏日的酷暑早不知不覺間消散不見…
街道上的攤販一邊抱怨着這天氣說變就變,一邊收攤回家,再看街角桂花糖糕的攤子,早沒了蹤迹。
巷子深處的一戶二進宅院,賣糖糕的老妪一進門便腳步慌張的往屋子裡走,将今日所見所聞倒豆子一樣的吐出來。
“側妃,如今殿下的身份人人而知,這….這可怎麼辦呐?”
老妪眉目中皆是擔憂急迫,求助一般看向端坐在圓凳上的挺直身影。
老翁也冒着流行大步走進來,摘下頭上草帽,神色凝重:
“殿下的身份已經暴露,今日大朝會,朝廷已經下旨,令煜王卸任幽州節度使一職,回酆都城述情。可若是一回來,結果必定不善,他們這分明就是再逼人反…”
“而且……我還聽說,今日大朝會,有一女娘也去了,自稱永平侯府的四娘子,就是她立下功勞,找出禍星。徐皇後當衆大贊其巾帼須眉,心有大義,要封她當縣主呢!”
衛老頭兒的語氣中帶着怒氣和懷疑,對沈陰陰都不願稱呼其名,隻用了不相幹的女娘來代替,可見對她的不滿,溢于言表。
端坐在圓椅上的人終于開口:
“陰陰也許是被逼迫的。”
衛老頭兒冷哼一聲:
“什麼被逼迫,明明就是貪生怕死,若她真的肯為了殿下自盡,讓殿下無後顧之憂,我倒還敬佩她是個人物。”
“眼下這事算什麼,她為了自己苟活,貪圖富貴。在殿下身後捅刀子,不知道她到底說了多少關于殿下的隐秘,會害了多少無辜之人。還有千面衛,若此事她也透露出去……”
衛老頭兒說着,搭在雙膝的雙手指節‘咯咯’作響,眼中閃過一抹殺意。
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聯絡過千面衛的人,就是怕一不小心牽連千面衛的兄弟……
若是沈陰陰當真把此事透露出去,千面衛的任何人但凡傷了一分一毫,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過沈陰陰。
容側妃雙眼睜開,目光肅然地看向衛老頭兒:
“陰陰若是你所認為的那種人,就不會冒着風險将我們救出來。你倒是翻臉翻的快,前腳的救命之恩,後腳便忘的一幹二淨!”
容側妃甚少說話,可一開口便是一針見血,直戳人心。
衛老頭兒一噎,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又聽容側妃冷笑一聲,勾唇似刀。
“你說陰陰該自盡,全了怿安的後顧之憂,那是不是我也該自盡,讓他無後顧之患?”
容側妃的嘴就像是一支支利箭,逼得他節節敗退,無任何反擊之力。
李嬷嬷默然立在一旁,不大的廳堂裡氣氛沉悶,随着外面晦暗的光一點點變黑。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滴雨打在青石闆上,随後的雨滴接連而落,沒一會兒,青灰色的石闆便被浸濕。
衛老頭兒頹然的扯下頭上僞裝的灰白發髻,長歎了一口氣:
“就算沈娘子是被逼的又如何?殿下身邊的其他人可不會向您這般信她……再說這些也沒半點用了,如今安王楚王還駐紮在城郊,城門不開,我們逃不出去…….端看殿下如何破局應對了!”
院中緊挨着牆角一簇青竹立在雨中任其吹打,青嫩的竹葉尖尖垂墜的雨滴…
容側妃緩緩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若成,是命。不成,也是命。”
衛老頭兒離開廳堂,隻剩下容側妃,李嬷嬷主仆二人。
屋子裡沒有點燈,窗外灰黑的微弱光線将人的影子照的又深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