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溫禧支起一隻胳膊堪堪撐着頭,擡眸看向林慮,“後來你和季老師怎麼又……分開了?”
林慮掩眸,“後來,我……”
後來,是我主動離開了她。
是我負了她。
林慮罕見地沉默了下來,更像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拒絕這個才與自己共事兩個月,還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小溫老師”對自己已經幾乎搖搖欲墜的内心作進一步的窺視。
她斂下眸,視線觸及光滑的瓷磚地面。地面光潔透亮,隐隐顯出自己的倒影。
一閉眼一睜眼,朦胧的夢裡面,她似乎回到了高中。
她試着去改變,摧毀,偏偏無濟于事。
就像是一場重複了千萬遍的戲,戲中人空有心思卻無能力,夢裡人隻靜靜地立着,筆直地立着。
遠處似乎傳來空靈的蕭聲。
每一幕戲的結尾都是同樣的一句話:
“……再見。”
少女明明沒有動作,卻還是一瞬間被拉遠,漸漸的沒了身形。
她彷徨,她徘徊,她不住地尋覓,她深陷于迷惘。
可她又不敢邁出那一步。
直到那一日——
陽光明媚,夏意正好。
“林老師,别來無恙。”
夢裡人終成了眼前人。
而眼前人,她叫季常殷。
尋常的常,殷切的殷。
“常喜不知思慮怨,殷殷青藤捎林頭”⑴的常殷。
季常殷。
*
尚城實驗體育節表演的日期将至,林慮和班上同學讨論之後定好了節目,請來小時候的“半個”發小來幫忙排練。
發小名叫邵旻,比林慮大三歲,還能算得上是她的學姐——邵旻大學是在京大的舞蹈系就讀的。
至于為什麼說“半個發小”,因為邵旻隻在幼兒園和小學時和林慮有過幾面之緣,後來邵家遷到南城發展,兩人交集又漸漸少了下來。
直到大學,林慮陰差陽錯加入了學校的舞蹈社,兩人才又有了聯系。
“林慮學妹,想當年在京大的時候,我們還同台演出過呢,沒想到我一畢了業,咱倆聯系就幾乎斷了,”邵旻笑意明媚,“再見面,你都已經找好工作了。”
她站在尚城實驗校門口,略朝裡打量了幾眼,“聽說,這還是你的母校初中?建得倒是不錯,不愧是你林大小姐呆的學校。”
多年來,林慮早已習慣她愛開玩笑的小習慣,聞言隻是揚了揚唇角,“走吧,跟我去看看你的新‘學生’們?”
“嗯哼。”邵旻眼中躍躍欲試,“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林慮輕搖了搖頭,領着邵旻往後面的夏栀樓走去。
夏栀樓二樓。
剛到樓梯口,林慮便看到迎面走來的任初孟。
任初孟罕見地将半長的頭發挽了起來,更顯幹淨利落。身上穿着長款風衣,亞麻色直至小腿處,黑框眼鏡之後是略顯倦态的雙眸。她見到林慮眸中一亮,“林老師。”
“任老師?”林慮微微側頭,“是有什麼事兒要找我嗎?”
“是,朱尋業他——”
話語戛然而止。
任初孟看到了林慮身後站着的邵旻。因為工作需要而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被高高紮起,成為高馬尾,頗為青春洋溢。
而對方的衣服……
竟然和自己是同款。
款式,顔色都一模一樣,唯有穿搭的方式不同。自己身上的休閑常服到了對方身上就格外青春洋溢。
任初孟在心裡輕歎,有時候,還是不得不服老啊。
“啊,任老師。”林慮連忙側身露出身後人的身影來,“這是邵旻,召耳邵,‘蒼旻霁涼雨’⑵的旻。我給我們班請的舞蹈老師。”
又向身後人道,“這是任初孟任老師,我工作上的前輩。”
任初孟聞言,神情放松了些許,朝邵旻伸出手:“邵老師,幸會。”
邵旻亦朝她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搭上,力道輕如鴻毛,“任老師。”
林慮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打了幾個轉兒,才恍然發覺她倆穿的是同款。
俗話說得好,“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尴尬”,林慮試圖在兩人臉上找到幾分尴尬的氣息,卻意外地發現……
尴尬沒有,兩人周圍倒是同步地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傷春悲秋的傷感氛圍?
嘶。
林慮連忙開口,“朱校長有什麼事情找我嗎?”
一句話,傷感氛圍輕而易舉地被打破。
“哦,也沒什麼,”任初孟下意識看了一眼邵旻,“就是朱尋業叫你把十四班運動會的報名表再核實一下,說是最好把八百一千也給報上,”她語氣軟了軟,“還有,教師運動會的項目,說是最好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