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城的天總是幹淨的。哪怕又到了學生們哀怨連天的八月三十一報道日。
風無聲地滑過窗戶,卷挾走幾片泛黃的樹葉。絲絲縷縷的陽光透過窗簾間的縫隙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一抹亮色。還是清晨。
窗外傳來鳥兒的鳴叫,清脆而喧鬧。
“唔……”林慮蹙了蹙眉,毫無意外被照醒,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鳥鳴聲的因素。沒辦法,林大小姐睡眠質量一向不好,相應的對卧室要求極高,必須不透光不透音,相當于隔壁唱K蹦迪都聽不見的那種。
幸好林大小姐資産豐厚,家裡有礦,還能經得起她這麼嚯嚯。林慮昨天晚上就聯系了裝修團隊,給牆體加隔音,今天開工,後天就能再住進來。
在發呆發了n分鐘後,林慮随便往枕邊一掏,掏到自己的手機。點開電源鍵,光線亮得刺眼。林慮連忙把手機往被子上一蓋,過了幾分鐘再看,才舒适了些。
嗯……淩晨三點三十七,這個點雞都沒醒。
林慮幽幽歎氣,睡是不可能再睡着了,她自己的睡眠她自己清楚。想到今天是自己入職第一天,林慮翻身下了床,打開小燈坐到床邊書桌拿起筆記本唰唰唰不知寫了些什麼。
好不容易熬到五點。林慮早已換好衣裳準備出門,是一件藍白色的運動裝加下身的白色休閑褲,很有網上所說的那種“松弛感”。
林慮頗為愉悅地吹了聲口哨,然後拿起櫃子上的鑰匙出門。到了車庫,摁一下鑰匙,閃爍着車燈的是一輛白色寶馬。雖然不算太貴,但也要小幾十萬。
林慮熟練地坐進駕駛座,挂擋,啟動。尚城并不很繁華,五點還不到交通高峰期,即便是市中心道路也很通暢。
林慮所住的小區名叫讕延灣,是近年來才新蓋起來的,分為别墅區和公寓區。林慮本着“勤儉持家”的理念,隻随手挑了一間比較便宜的公寓。
全款拿下,是她父親給她的“入職禮物”。
林慮開着車駛上那條她曾經走過無數遍的路。不過從前她都是以學生的身份,規規矩矩地趴在後車窗看外面的風景,或是騎着自行車,晃晃悠悠路過路邊小攤。而現在她是老師,坐在駕駛座上,可以開着自己的車,穿着自己的衣服,看着那棟樓一點一點接近。
截然不同的心境。林慮卻感到了一絲熟悉。
她沒太在意那絲莫名的熟悉感。自顧自開到學校門口,看着剛到不久的保安懷着詫異的眼神看了她的教師證後給她開了門,然後毫無顧忌地駛過校門内的那個象征着校徽的“大圓盤”——學生是不讓踐踏的,然而教師的車輛卻可以通行無阻。
林慮借着兒時的回憶和昨天主任帶着她的一次簡短的“參觀”,打着方向盤拐了個彎熟練地把車停到教學樓後面。那是學生自行車的停車棚,邊上則是汽車的停車場。
林慮随便找了個車位停下。随後,熄火開門下車一氣呵成,一如上車。别的大多數老師新入職的東西可能會很多,但她不是,她真正需要的東西很少,也就是幾本筆記本,黑水筆,手機,平闆,筆記本電腦之類的。幾乎可以說是“随遇而安”。
尚城實驗學校已經比她們當年上學那會大了一倍,據說還建了幾個分校在新城區那邊。教學樓什麼的都不是從前的樣子了,但她仿佛透過時間,看到了從前的實驗,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林慮并沒有絕大多數偶像劇女主,或者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有的毛病——路癡。相反,她腦子挺好使的,昨天主任帶她走的路她一遍就記得了。當然也可能有一部分童年時光的原因。反正林慮沿着瀝青道走到了一棟名叫“夏栀”的教學樓的前面,從東樓梯上了二樓。那是她辦公室的樓層。
林慮的辦公室在二樓最東側,位置靠窗。一擡頭就能看到窗外的風景,熙熙攘攘的人群。說沒有她老父親的鈔能力,不必說她了,三歲小孩兒都不信。
當然,也有她自身的人格魅力——
主任當初招她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天知道現在一個研究生畢業的老師有多難招!
林慮将帶來的物品放好,又将桌子櫃子椅子裡裡外外地擦拭了一遍之後,感覺自己被累得跟狗一樣。剛扶着腰坐下打開學校給自己分配的電腦,就聽見“嘎吱”一聲,辦公室的門開了。
一位年過三十的女老師走進,見她略微有些驚訝,不過也隻是驚訝了一瞬很快便大步流星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座位在林慮手側。
林慮又看了看這間辦公室裡其他老師座位的陳設。這間辦公室不算小,卻隻有三個老師。
“你便是今年新來的林慮,林老師?”那女老師簡單收拾了一下桌子終于開口,“莊主任讓我過來帶帶你們。”
“我……們?”林慮疑惑。
“嗯,還有一個新老師,她叫溫禧。”女老師似有所感朝辦公室門處看去,那門正好被開了一條縫,一張白白淨淨的臉從中探出,是一個女孩兒,看起來竟是比林慮還要小些。
見到兩人都在盯她,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走了進來自我介紹,“兩位前輩好啊,我叫溫禧,今年二十二歲,江南師範畢業。”
林慮笑笑,“不算前輩,”又接着道,“林慮,二十六歲,京城大學,也是剛入職。”
女老師也接過話頭,“任初孟,從教十四年,三十四歲。”
“莊主任叫我來帶帶你們,可是我也沒有給老師當老師的經驗。以後若是有不會的,可以問我。”
“謝謝任老師。”林慮溫禧兩人異口同聲道,尾音拖得有些長。話畢又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任初孟笑着搖搖頭,繼續忙手頭上的工作。
林慮思索了一下,然後得出結論。
自己似乎,好像,也許沒什麼工作了?她慢悠悠地拿出一罐茶,接了些熱水泡上。剛好溫禧也閑着,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就聊了起來。
“林老師,”溫禧從座椅上站起來往前俯身,像是上課時偷偷講話一樣,“我沒聽錯的話,你是畢業于京城大學嗎?”
林慮“嗯”了一聲,“你還是别喊我林老師了吧,叫林慮就可以。喊老師怪怪的。”
“哦,林慮姐。”溫禧糾正過來,“這樣叫你可以嗎?”
“嗯……”林慮點點頭,将她的問題也一并回答,“我是。”畢業于京城大學。
溫禧很快明白她的話,“本科?”
“研究生。”
溫禧小小的“啊”了一聲,“那林慮姐,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當老師啊?京城大學的研究生诶……好厲害的。”
任初孟一直暗中觀察着她們這邊的情況,聞言筆尖一頓,也偷偷豎起耳朵來聽。當初莊主任給她看林慮基本信息介紹的時候她就有這麼一個問題了,不過沒問,因為就算她問了,莊舟也不知道。
“因為……”林慮輕笑一聲,瞟了眼任初孟的位置明顯已經知道她在偷聽,“我想。”
“啊?”溫禧好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又輕輕“哦”了一聲,“好吧……”好任性哦……
任初孟仿佛遠遠地“被擺了一道”,心裡不是很開心。
看着林慮和溫禧談笑風生的樣子,她看了看電腦上的文件,腦袋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林慮,”任初孟恍然,她連忙放下手頭的文件正色道,“我記得你是……十四班班主任?”
林慮緩緩側過頭,“嗯?”
嗯???!
“莊主任跟我說過的,給你安排了一個班,好像是十四班來着,”任初孟打開手機點進她們教師的大群翻了翻,找到一個文件點開,“嗯,是十四班。”又轉發給了林慮。
林慮早在她說出“安排了一個班”時就已經面露疑惑。她點開任初孟發來的文件,找到七年級十四班,後面對應的班主任……明晃晃地寫着“林慮”兩個字。
心如死灰。倒不是怕承擔“班主任”所相應的責任,而是——她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