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也會做夢嗎?或許吧。
在夢裡,洛澤爾夢見了神主。
明明隻是夢境,洛澤爾卻在此刻,感受到了神主幾乎和現實如出一轍的溫暖。
當他靠近神主時,鼻尖甚至能夠嗅聞到獨屬于神主身上淺淡好聞的香氣。
然後,在恍惚中,說下自己也不敢細聽的話語。
被拒絕後,又傷心着,失落着。
其實白日裡那根屬于另一個聖天使的羽毛,隻是一根微不足道的導火線。
讓洛澤爾真正恐懼的,其實是他自己的恃寵而驕。
是因為察覺到被偏愛的可能性了嗎?
所以才會對很有可能奪走神主目光的存在産生了敵意。
要是神主真懲罰了他就好了,在這長久的等待和侵蝕之中,洛澤爾最擅長的就是忍耐疼痛。
疼痛會讓洛澤爾變得清醒。
然而神主沒有懲罰他,偏偏正是因為如此,洛澤爾反而更痛苦難耐起來。
比這些假想敵更讨厭的,是産生了更古怪、更扭曲想法的自己。
心心念念的、不是善也不是惡的神主,就像是一個無所牽挂的旅人,漫不經心逗弄着他掌心的小狗的同時,正用一種純粹的目光,期待着小狗因他的行為産生各種奇妙的反應。
就好像,他期待的不是小狗的忠誠,也不是小狗可憐的嗚咽,隻是單純想要看到小狗因為他露出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反應。
如果小狗沒有及時露出合适的反應取悅到他,興許下一刻,神主就會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為什麼會這樣去想他的神主?
“……果然,我是無用的。或許約斐爾會比做得比我更好吧,我隻是僥幸提前遇見了您而已。如果約斐爾找到您的話,如果是他們先遇見您——”洛澤爾厭棄出聲。
——如果是約斐爾他們先遇見您,他們會比我做得更好吧?
後半截這樣喪氣的話語,即便是在夢裡,也梗在喉嚨間,完全無法在神主面前說出口。
——假的。
——虛僞的。
——全是違心的。
根本無法承認别人會比自己做得更好,光是想象如果是别的天使先遇見神主,洛澤爾都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嫉妒的火焰燒灼。
那顆融化在神主目光的心髒,此刻也因為神主的目光,變得陌生起來。
刺痛、不安、嫉妒、惶恐。
口不對心地說着喪氣的話,像是敗犬一樣将自己從神主的身邊移開位置。
難以控制地流露出負面的醜态。
或許這一刻已經默認自己會失去神主的目光。
直到洛澤爾聽見神主問:
【那你呢?】
【我的未來沒有你嗎?】
【你不想和我一起創造新的未來嗎?】
……
洛澤爾僞裝出來的平靜,就這麼被打破了。
連帶死死隐藏的污濁,都在這一刻湧動了出來,染黑了天使臉上的聖紋和羽翼。
……為什麼呢。
為什麼夢裡的神主,也會讓他這般失态?
明明白日裡,神主漂亮的臉上可以如此輕易露出輕慢的神态,像是毫不在意他那般;此時這雙紅潤小巧的唇瓣,一嗡一合,香氣搖逸,竟能夠說出這般甜蜜蠱惑的話語。
洛澤爾的指尖細微地顫抖着。
想要緊緊抱住神主,想要将神主徹底藏在羽翼之下。
渴望得神經都刺痛起來。
難以抑制的自厭浮現,卻又被更深重的欲念壓下。
就好似眼前用理所當然語氣說着讓人心神震動話語的少年,并不隻是洛澤爾的幻夢,而是真正的神主,悄聲無息潛入了洛澤爾的睡夢裡。
“神主……”洛澤爾情不自禁地出聲,像是要反駁。
神主靜靜地看着他,那雙漂亮的,閃爍着光芒的眼睛倒映出兩個小小的洛澤爾。
洛澤爾看到了神主目光中閃爍的亮火。
那種明亮的、生機勃勃的,仿佛期待着什麼一樣的目光。
再一次,沒有任何阻攔地出現在洛澤爾眼前。
這一刻,洛澤爾似乎明白神主究竟想要什麼了。
不怕他恃寵而驕,不擔心他是否會産生任何負面情緒。
隻是單純想要看到更多特殊反應的神主,無所謂被他注視的人如何思緒湧動。
真實得叫洛澤爾的心髒如同被熱油般燒灼。
隻這麼一瞬間的對視,洛澤爾就失去了所有的話語。
洛澤爾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反駁什麼,隐約中,洛澤爾甚至怕自己說出太多的話,讓神主覺得,抛棄他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刻,洛澤爾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向來以忠貞、堅守、隐忍為美德的聖天使,此刻在神主明亮雙眼的注視下,忽然有了無盡的貪婪之意。
他為什麼要想那麼多呢?
過于瞻前顧後,隻會錯失一切。
怕被神主讨厭,那就努力僞裝好了。
隻要一直光鮮亮麗,就不會被發現腐爛的内裡。
……就算哪日真被神主發現他内裡的潰爛,神主也不一定會讨厭這樣的他,不是麼?
何況現在,第一個遇見神主,是他;第一個陪伴在神主身邊的,也是他。
這樣就夠了……
…………
……這樣就夠了嗎?
一直不做聲的洛澤爾按住了洛橙的手,偏臉蹭了蹭。
天使的耳羽很冰涼,軟軟蹭過洛橙手心時就像是被什麼無害溫順的小動物輕輕挨了挨。
或許是不經意,表達順服的輕蹭時,那雙薄唇也淺淺擦過神主白皙柔軟的指尖。
然後,慢慢朝洛橙露出一個微笑。
那樣微小的笑顔落在寡言少語、冷淡沉默的聖天使臉上,是如此驚心動魄的美麗。
“是的,神主。我會一直陪伴在您身邊,永永遠遠,直到世界盡頭。”
作為這愉悅的代價,請您——
一直、一直,注視我下去吧。
……
…………
【洛澤爾當前心情已更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