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連續按掉六個鬧鐘,阮緒甯終于解除了被褥的封印。
她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打着呵欠走向衛生間,下一秒,與站在梳洗鏡前的賀敬珩打了個照面。
男人又是一身休閑裝扮,神情懶散地沖她說了聲“早啊”,阮緒甯愣了愣,慌忙用手梳理蓬松的亂發。
歐式風格的洗漱池寬敞奢華,賀敬珩一側挪了兩步,騰出空間讓她洗漱。
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剃須水香味,阮緒甯手握牙刷,一邊漱口,一邊偷瞄那家夥利落的下颌線。
賀敬珩捕捉到了她的小動作,冷不丁出聲:“看我做什麼?”
随即,摸了摸下巴:“怎麼,這張臉也要當做參考?”
阮緒甯本能地否認:“不、不是的……”
那口氣呼出去的時候,從嘴裡帶出些許牙膏泡沫,檸檬混合薄荷的味道在鼻尖炸裂開,她長睫微動,似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玩意兒。
賀敬珩亦然。
他低頭看着随時随地釋放可愛的女孩,心中默數了三個數,将目光移開:“快洗漱吧,記得把露營基地的定位發給我,我們開車過去。”
阮緒甯點點頭。
并沒有急于離開,賀敬珩将六棱漱口杯反扣在置物架上,又擡手調整了伸縮化妝鏡的位置——方才他用過,現在,得照顧某些身材嬌小的“室友”。
目測不準,他還用手比了比阮緒甯的頭頂:“嗯,這個高度差不多。”
他說這話,是不是在嘲笑她個子矮?
是的,一定是的!
阮緒甯沒什麼威懾力地瞪了賀敬珩一眼,因瞄見情侶牙刷而産生的那點悸動,瞬間散了個幹淨。
*
有了賀姓司機,自是免去了臨時約車的麻煩。
阮緒甯坐在副駕座上,故意不去搭理賀敬珩,結果聽着車内播放的英文老歌,最終沒能抵擋住困意,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露營基地。
艾榮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忙前忙後幫賀敬珩卸了行李,又興緻高漲地招呼“小嫂子”去參觀他的房車。
遠離了城市喧嚣,阮緒甯心情不錯,非常配合地提供情緒價值。
艾榮越說越起勁,轉眼就到了約定的集合時間點,結果,預計的“十來個人”最終隻有六人到場:艾榮、劉紹宴、程知凡和譚晴,外加一對新婚小夫妻。
原本還期盼能多認識些單身帥哥的譚晴瞬間炸毛,指着艾榮一行大聲質問:“不是都說要帶朋友來的嗎?你們的朋友呢?”
艾榮指了指劉紹宴:“我朋友。”
劉紹宴指了指程知凡:“我朋友。”
程知凡指了指賀敬珩:“我朋友。”
狀況外的賀敬珩左右各睨一眼,無可奈何地指了指艾榮:“……我朋友。”
好好好,完美閉環。
譚晴氣得丢過去幾記眼刀,抓起手機,臨時搖人未果,隻好拽着阮緒甯去找露營基地餐廳老闆退訂明晚十五人份的BBQ食材。
四個男人都有露營經驗,三下五除二搭好了過夜的帳篷,排排坐在房車遮陽棚下面歇息。
接了艾榮抛過來的飲料,賀敬珩轉身遞給程知凡,順嘴問道:“你女朋友怎麼也沒來?”
五人組當中第一個脫單的就是程知凡,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也是本地人,偶爾會跟他一起出來吃飯,是個穩重健談的“知性派”。
程知凡喝了口水:“她最近申請了洛大的MBA,周末要上課。”
賀敬珩點點頭。
艾榮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扯開話題:“說真的,畢業以後,咱們哥幾個很久沒出來親近大自然了……可惜,還差個周岑。”
劉紹宴接上話:“也不知道岑哥現在在幹嘛,我們要不要給他打個視頻電話?炫耀一下充實而快樂的周末生活?”
這話是說給賀敬珩聽的。
但出于某種微妙的心理,頂着“周岑摯友”頭銜的賀敬珩遲遲不掏手機,目光飄向不遠處正在努力鋪餐布的阮緒甯。
草編野餐籃、切成小塊的新鮮水果、灑滿糖珠的紙杯蛋糕,淺粉色的吊帶裙以及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好像這世間的許多美好,都被那塊四四方方的藍白格子餐布給兜住了。
短暫地,屬于他。
不想被破壞。
不想被一通電話、一個名字所破壞。
覺察到賀敬珩神色猶疑,艾榮輕咳一聲,替他推脫:“算啦,那家夥說不定正忙着和金發碧眼的外國妹子約會呢,我們還是别去打擾人家的好事了……”
至今母胎solo的劉紹宴仰天痛飲毒雞湯:“自己的單身固然可怕,朋友的圓滿更讓人揪心。”
還非要皮一下:“不過,确定是金發碧眼的妹子,不是金發碧眼的漢子嗎?”
艾榮和程知凡雙雙沉默,最後,不約而同望向賀敬珩。
滿臉寫着——大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賀敬珩本不想聊這個話題,但瞥一眼這個,又瞄一眼那個,還是開了腔:“周岑有個喜歡了很多年的姑娘。”
刻意強調了“姑娘”兩個字。
劉紹宴來了精神:“你們國耀的?”
賀敬珩沒吭聲。
在其他人看來,這無疑是默認。
“那是‘好多年’了。”劉紹宴摸着下巴,想想又覺得不對,“在一起多久啊?”
艾榮與程知凡各自停下喝水抽煙的動作,默不作聲豎起耳朵——他們三個與周岑相識較晚,又沒有開誠布公聊過感情話題,不免好奇。
誰料,賀敬珩并不打算“展開說說”,隻含糊應了聲:“沒在一起。”
聽到這話,劉紹宴憤憤不平:“那姑娘什麼來頭,眼光這麼高,居然連岑哥都看不上?”
“那姑娘也喜歡他。”
“啊?兩情相悅,怎麼沒在一起?”
“那姑娘不知道周岑喜歡她。”
甚至,還被一個蹩腳的理由拒絕了。
他記得,阮緒甯來表白的那個夏天,周岑正在和家裡鬧矛盾,鬧得挺厲害,一向以精英形象示人的周鵬甚至放言,讓兒子從家裡“滾出去”。
賀敬珩知道,與自己的“家庭矛盾”相比,許多摩擦根本不值一提。
周岑不說,他便也不問。
男人能被自尊心折磨成什麼樣子,賀敬珩自己就有切身體會。
隻是未曾料及,因為這點“不順心”,周岑會拒絕喜歡了很多年的小青梅——盡管他事後委婉表示過後悔,卻從未再主動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