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那些道理,”鄭皇後适時地放低姿态,将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胳膊邊,“我隻想要陛下長命百歲,一直陪着我便好。”
蕭崇壽帶笑的神色淡下來,蒼白的面龐間浮現一絲矛盾。
他的身子左不過如此,還能有多少個年頭呢?
“陛下,左相求見,已在殿外候着。”守在門口的内官提醒。
左相齊慎是太子的人。
“陛下才病倒,他來做什麼?難道連片刻工夫也不容陛下歇息嗎?”鄭皇後一聽便要使性子。
“好了,是朕讓他來的。”黨派之争日盛,他這個皇帝也舉步維艱,東宮黨對他先前讓吳王以代天子之名巡邊頗多不滿,如今人回來了,少不得又是一陣鬧,到底是肱骨之臣,不但在朝中,就是在民間的讀書人中,齊慎亦頗具影響力,他少不得要安撫一番。
“你今日不是邀了人來瞧千秋節的歌舞?先回去吧,入了夜,再同朕說說準備得如何。”
話已至此,鄭皇後不好再留,隻得起身離開。退出殿前,仿佛才想起來,說了一句:“太子妃方才亦在珠鏡殿,聽說陛下昏厥,也随我一同來了,眼下還在外候着呢,陛下,可要讓她進來?”
蕭崇壽知道她的意思,心中歎一聲,搖頭冷淡道:“她有孝心了,大熱的天,不必進來請安了,早些回去吧。”
鄭皇後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回到珠鏡殿,又聽說吳王已回來了,卻不見蹤影,她哪裡還有什麼心思看歌舞,直接命人回了教坊司,再着人去尋吳王。
薛清絮見狀便知自己該走了。
臨走前,皇後将她叫住。
“别忘了你當初答應過本宮的事。”
薛清絮腳步頓住,擡頭看過去。
五年前,為了保住父親的一世清明,她曾求到鄭家的門下。
“兒媳明白。”她說完,再次行禮,慢慢退出正殿。
殿外,步攆已備好,雲英抱着小皇孫等在廊下,見她出來,面色淡淡,卻仿佛含着無限複雜情緒的樣子,也不知方才同皇後說了什麼。
“回吧。”薛清絮沒看她,揮了揮手,就要步下台階,登上步攆。
西面的廊下,消失已久的蕭琰終于再次出現。
大約是被尋回來的,他身邊還跟着兩名宮女。
遠遠的,他看到雲英的身影,眼底藏了一道惡意,不等她們離開,揚聲喚:“這可是我那小侄子?”
他裝作還沒見過似的走到二人面前,目光看似望着雲英懷裡的孩子,實則是在看着她。
“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見。從前大哥将小侄子看得那緊,怎麼如今倒肯讓人瞧了?”
雲英垂着眼,不肯看,也不敢看他。
薛清絮停下腳步,轉身沖他笑:“孩子太小,不宜時常外出,如今稍大一些,自然就能出來了。”
蕭琰的目光這才轉向薛清絮:“皇嫂。”
淡淡一聲招呼,看起來并不熟稔。
台階下有宮女捧着點心要往正殿中送,經過時,停下腳步,向蕭琰和薛清絮分别行禮。
薛清絮擡手示意免禮,蕭琰則讓她們走近些,打量一眼,好好的幾樣普通糕點,都被做得花團錦簇,想來又是借着他要回來的由頭,讓禦廚們折騰了許久,不禁蹙眉。
宮女們見狀趕緊解釋:“娘娘體諒殿下在外餐風露宿,定十分辛勞,才命人做了這些,都是一片心意!”
蕭琰眼底又添一份陰沉,卻到底沒再說什麼。
他轉眼看着雲英,忽而又是一笑,說:“都是小孩子喜歡的玩意兒,我看,不如送給我這侄兒吃。”
雲英哪裡敢給孩子吃這樣的食物,趕緊拒絕:“多謝殿下好意,隻是皇孫如今尚小,恐怕還不能吃這些大人的吃食。”
蕭琰仿佛正等着她這般回應,笑容加深。
“哦,原來如此,”他語調微微拖長,帶着意味深長的尾音,“倒是我疏忽了,小侄兒還在吃奶呢。”
雲英感到自己的臉克制不住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