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他,很不對勁。
許是下午睡得有些多了,此時時鐘已經指向了十,可唐晴閉着眼睛卻怎麼都睡不着了。
袁朗下樓去送高城,這一送就是一個多小時。唐晴能感覺到,袁朗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些不對勁了。
這碎嘴子怎麼忽然這麼安靜了?
袁朗知道自己現在不太對勁,他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可看到唐晴,他就想起了高城說的那些話,他不敢擡頭看她,生怕一看到她的眼睛,她的淚水就會從自己的眼裡落下來。
他見唐晴的杯子蓋子敞開着,知道她應該是喝了水,于是拿過空杯子,裝滿了水,擰好了蓋子,放在她一擡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你現在還不能進食,會不會覺得餓?”
唐晴搖了搖頭,指向了懸挂在一邊隻打了一半的乳白色液體。這東西袁朗不算陌生,他重傷不便進食的時候,也打過這種複合營養針。
他點了點頭,終于放棄了這不尴不尬地沒話找話,避過她帶着幾分疑惑的眼神,提議道“都十點鐘了,要不,你繼續休息?”
唐晴覺得袁朗好像是遇上什麼事了,但他不說,她現在的情況也不方便問,就隻能點點頭,躺了回去。
袁朗見她如此,迫不及待地關上了燈,這才終于松了口氣。
黑暗,能藏住很多東西。他可以不用繼續躲避她的目光,僞裝自己的表情了。
黑暗中,唐晴看着那朦胧地身影坐在床畔的陪診椅上,實在不忍心。她故意動作粗魯地扯過他的手臂,試圖以此抹除此情此景下,她動作中莫名的暧昧。她在他手背上敲擊摩斯密碼的力道有些重,重的袁朗覺得連着心一起跟着痛。
“任務情況如何了?”
袁朗可以說話,但他卻不敢出聲,生怕自己的聲音帶出此時此刻難以抑制的疼痛和顫抖,于是,就如任務中兩人接頭的那個夜晚一樣,他也選擇用同樣的方式與唐晴溝通,用這一下下指尖的輕叩,與她說一些原本早就該說的話。
“任務完成了,除了你,沒有其他人員傷亡。”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對不起,我們來晚了。”
唐晴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來屋子裡這麼黑,他看不見。于是她繼續在他的手背上叩擊“來了就好。”
袁朗心裡又是一陣銳痛,他沒有說什麼。唐晴不知道他此時心情,繼續叩擊“我現在恢複的不錯,晚上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你回吧。”
袁朗握住了她的手。
唐晴抽出了手,繼續敲“别欺負我現在不方便說話,回吧。”
袁朗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唐晴無奈,再次抽出了手,敲道“那你别坐在這了,去隔壁的空床上躺躺,我不習慣休息的時候旁邊還坐一個人。”
袁朗捏了下她的手心,算作對她的回應,從善如流地起身。
唐晴見他終于聽話,這才放下了心。可很快她就發現,她這心是放早了。那家夥躺在一邊,也有讓她睡不着覺的本事。
許是生物本能,當人被凝視的時候,是有感覺的。即便是在黑暗中,唐晴仍舊覺得袁朗的目光有如實質。
黑暗之中,袁朗側身而卧,他看着旁邊那張床上的唐晴,心裡亂糟糟的,耳邊是高城和鐵路的聲音。
在送走高城之後,袁朗将電話撥給了大隊長鐵路。
“你怎麼問起這個?”
“鐵大,所以,這是真的?”
電話那邊,鐵路沒有說話,袁朗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了打火機的聲音,半晌之後,是鐵路的一聲歎息“你這麼追根究底的有什麼意義!這又不是什麼好事,人家姑娘跟家裡人費盡心機的藏,就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這事還有誰知道?”
“沒了。”
袁朗頓了頓“沒了?”
鐵路想起唐晴剛被救出的慘狀,不忍地閉了閉眼“在那種地方待了那麼久,被救出來的時候,用人不人、鬼不鬼來形容都不為過,認不出來也算正常。”鐵路頓了頓,又繼續道“按說你的個人問題,我不該插手,但她的情況比較特殊,你要想清楚。”
“我會的。”
“差不多就趕緊回來,這邊一堆事兒等着你呢。”
鐵路又交代了些隊裡的事情,袁朗聽得心不在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電話裡隻剩下了短促的忙音。他切斷了電話,匆忙趕回,卻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唐晴了。
并非他對唐晴有什麼偏見,而是他有點害怕,害怕自己對她不夠好,讓她不開心。
黑暗中,唐晴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穩。袁朗看着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去彌補她,撫平她心中的傷痛,可他卻又不知道要怎麼做,畢竟,唐晴甚至沒有接受他,他們如今的關系,還停留在他剃頭挑子一頭熱的狀況裡。
唐晴其實還沒有睡,她被隔壁的人盯得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索性假做深眠,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以此遮擋他的目光。
這樣的僵持又過了許久,就在唐晴閉着眼睛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聽到隔壁那張床上的人起來了。
袁朗原本以為,唐晴是睡着了,可她這一翻身,反而露了痕迹。他想,就去試試看,如果她還沒睡,他們就好好談談。
他蹑手蹑腳地走到了唐晴病床邊的陪診椅旁,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唐晴沒動。
袁朗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期待她睡了,還是醒着。
就在他已經确認唐晴睡了,準備回去的時候,他準備抽離的手卻被人一把攥住。袁朗渾身肌肉一緊,心跳猛然加快,隻見病床上,唐晴已經睜開了眼睛,試圖撐起身體坐起來。
袁朗尴尬地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唐晴,讷讷道“吵醒你了……”
唐晴攥着他手腕的手沒有松開,她快速地在他的手腕上叩擊“一直沒睡。”看了眼袁朗,她繼續“你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我,讓我怎麼睡!”
袁朗沉默。
唐晴放開他,準備下床去開燈。
袁朗按住了她“很晚了,你還是休息吧。”他歎了口氣“你就當我吃飽了撐得,我保證不盯着你了。”
唐晴坐在床上沒動。
袁朗知道,她這是不答應。
他起身走到床尾,搖動扳手幫她調整了一下床的高度,又将枕頭放在她的背後,讓她能舒服地靠坐。擰開保溫杯,将水倒出一點在手背上試了試溫度,這才将杯子遞給了她“喝點水吧。”
唐晴并不渴,但考慮到袁朗現在明顯非常不對勁的情緒,她接受了這份好意,順從地接過杯子,象征性地抿了兩口,便将杯子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順手按開了病床床頭的小夜燈。
小夜燈發出暖黃色的光,在黑暗之中,莫名在這處不算大的空間裡營造出了兩分溫暖之意。
袁朗猝不及防地被暴露在光亮中,臉上的神情無所遁形。
唐晴扯過他的手臂,在他的手腕上叩擊“到底什麼事,你這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起來更醜了!”
袁朗哀怨地看着唐晴,很好,這很唐晴,這話說得真是夠紮心的。
“你讨厭我嗎?不是氣話,不是故意跟我作對,我想聽你真實的想法。”
唐晴雖然什麼都沒說,可袁朗看着昏黃的小夜燈下她此時的臉色就知道,在唐晴的眼裡,自己這話問的着實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