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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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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碎瓊亂玉肆虐翻飛,屋中四人卻無一不是攢眉蹙額、面露難色。

“人吃人?說的是那個胡作非為的貪官麼?”魏長停将已然擡至唇邊的酒囊垂下,隻盯住老頭一雙發愁的眼。

“什麼貪官呐?!這窮鄉僻壤哪裡是他一個貪官刮得了半點脂水的地方?人吃人就是人吃人!你們這群嬌生慣養長大的公子怎可能猜得到這村子戶戶緊閉家門的緣由?!”

一向嘴快的魏長停沒能接上話,那老人家隻啐了一口,又繼續罵道:“避寒?我呸!他們一個個易子而食,每個人臉上都見不得光!有良心的吃樹皮野菜,沒丁點良心的畜牲就擅開葷腥,吃的都是人肉,喝的都是人血!”

老頭目眦欲裂,通紅的眼中本怒意噴薄,誰料将鼻子一抽,卻生生帶出兩行熱淚來。

“官兵早哪去了?哎呦!都是罪過啊!”

“這世道竟還能有這種事發生……”顧於眠心口倏地一緊,好似被人捏了心髒,疼得他的手都細微顫了起來。

啊,又來了、又來了。

顧於眠咬緊牙關,死命将那近乎湧至喉口的腥血咽了回去。

嚴卿序沒有多言,隻不動聲色将手輕覆于顧於眠的手背之上,朝老頭溫和道:“老人家,您莫要擔心,我們定會給此事一個了結的,我們這便……”

“砰砰砰砰砰——”

他的話忽然被迫切的敲門聲給截斷了,那屋外人催命一般使勁打門,可老人似乎對此早已見怪不怪,應了一聲,旋即爬起身去。

不曾想,他卻被嚴卿序偏身攔住了。嚴卿序握緊手中劍,緩步邁至屋門前。

“莫爺爺,您開開門呐!是我,小聞!”

耳聞少年人嗓音清冽,語聲中好似有些困惑,姓莫的老頭趕忙同嚴卿序點頭示意,讓他把門給打開。

門方開出條縫,一身着褴褛粗布衣的幹瘦少年便泥鳅似的推門往屋内一鑽,利索站至了四人眼前。他頭發蓬亂,面有土色,窄腰上還捆着條比兩指還粗的麻繩。

那少年瞧見屋中有生人的刹那,如是撞了鬼般嗔目結舌。隻眨眼間,他手中竹籃倏然落地,一旁的幹木柴被死死拿入手中,遽然朝三人劈來。

“小聞!手下留情——千萬莫傷人!他們是官府派來查案的,并非惡棍!”莫老頭匆忙喊,嗓底發啞,那尾音幾乎是被吐出去的。

少年聽了那話急急刹住腳步,卻似乎并不全信,隻瞪眼瞧着屋中三個外來人。眼見莫老頭擋在他身前,他才終于半信半疑地拾起地上竹籃。畢竟是個難見生人的少年郎,那張瘦削的臉上還帶着好些青澀稚氣。

“莫爺爺,我把今日的野菜放這了。您悠着點吃,吃多了怕要中毒……”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雙手拽着衣角不住揉搓,“是我對不住您,這雪地裡根本找不到多少吃的……”

嚴卿序聞言從懷裡取出用油紙包裹住的兩塊燒餅,遞至他們跟前,溫和道:“我們此行随身帶了些幹糧,如若不嫌棄……”

誰知,倏忽之間,那額前青筋暴起的少年突然伸手将那燒餅打落于地,又幾近瘋癫般握住老頭的手:“誰要信你們!?我們如何知道你們往裡邊加了什麼!?”

“實在抱歉,是我思慮不周,您莫要着急。”嚴卿序安撫急得滿頭大汗的莫老頭,撿起了地上的燒餅,見其上沾了好些污泥,也隻笑着用油紙包住收回了懷中。

“小兄弟,你誤會啦,我們并無惡意。”嚴卿序神貌不改,依舊從容,“我們來此是為了查這‘暮春雪案’的,并非有意打攪您二人清淨,隻是想尋個地兒避避風雪,順便搞清楚這村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顧於眠見那老人家顫個不停,也笑着拍拍莫老人的肩:“您别多慮,小孩子如此是好的,可不能沒有戒心。”

然而那少年一雙怒目緊盯三人,他站至老頭身邊,也不避諱他們,字字清晰說了句:“您得當心些,千萬别輕信他人,這世道,到處都是吃人的怪物。”

仨人聽了那話都不是很舒服,莫老頭更是神色張皇,隻是少年言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還不忘将木門掩了個嚴實。

“這小子……”魏長停立于窗邊,見聞風進了鄰屋,不禁冷哼出了聲,“原來是隔壁那個怎麼都敲不開門的人家。”

“這情況下能有幾人願意開門?是人是鬼都辨不得,一不當心可真要丢了命的,我們上回去榕村也是如此。”顧於眠拍了拍他的肩,對魏長停輕輕搖了搖頭。

“三位大人就别見怪了……那孩子也是個苦命人呐!”

莫老頭喟然長歎,他摩挲着被凍得皲裂的雙手,裹緊了披在肩頭的大氅,溫吞道:“那孩子名喚‘聞風’,家中本還有一胞妹,隻可惜尚于襁褓中便在這易子而食的石筠村成了刀下鬼……”

他像是飄浮于陳年往事中的遊魚,悠長歲月蕩起的漣漪都一圈圈拍回了他的身上。他邊說邊想,因而說得很慢很慢,像是不願憶起,卻又不得不去想般,苦痛皆嵌進了面上溝壑。

“七歲的孩子呐,眼睜睜看着妹妹被鄰人抱走,一把大刀架上頸子,血很快就流幹了……”老人說着,抽了抽酸澀的鼻,叫眼尾幾滴濁淚落在了掩面的手中。

“也多虧了他,我這把老骨頭才能勉強偷生……他幾月前出門尋食,還不幸跌下山崖,昏死幾日,若非命大,又怎可能活下來?”

“老人家,恕我直言冒犯,隻是既這村難以活人,又為何不趕快出山去呢?”顧於眠神色困惑。

“出……山?‘怨山葬白骨,凄凄送亡人’啊!沒人敢入山,生怕入山成了活死人,苑山百姓更出不去這山!”莫老頭說那話時渾身震顫,滿臉通紅。

“誰不曾想着離開這鬼地方?!又有誰真正逃出去了?這山中鬧鬼啊!幾年前我不自量力入林尋出村路,卻像繞圈子似的,幾個日夜過去,卻還是繞回這破村!可你們又怎能知道,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村中幾個妄圖出村的同齡鄉人皆是音訊全無,過了個把月才叫人發現村口多了幾具白骨……”

“連鳥都不稀罕飛過的地方,分明是沾了什麼晦氣的東西!”老人抹了把淚,苦水大倒。

依莫老頭所言,這山中當是邪祟密布、陰氣萦繞,隻是顧於眠方才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屋雖簡陋,卻“幹淨”得很,不似陰炁聚集的模樣。

眼見老人家愈說愈激動,他也不好意思再問東問西,轉而将目光投至了鄰屋的聞風,那少年郎顯然知道的東西要更多。奈何魏長停不願去和聞風硬碰硬,于是他便領着嚴卿序敲響了聞風的屋門。

這回依舊無人應答,可顧於眠不是個輕易放棄的性子,他不知疲憊地反複叩門,直逼得那聞風将門開出條來。

窄小的縫隙中露出聞風一隻發紅的眼,他嗔目瞪着屋外人,嫌惡之色不遮不掩。

“你們究竟什麼事?!不是說要去查案麼?!來煩我做什麼?我不過一個尋常村人,什麼都不知道。”

“小兄弟,請恕我們唐突。但我們此番而來,是真心實意想為這村中百姓們除憂解難,你若能幫我們一把,我們定能更快讓古怪的這雪停下!”顧於眠賠了個笑臉。

“雪停了,人就活得下去了嗎?!”聞風白了他二人一眼,手上一使勁又要把門給閉攏。

嚴卿序見狀趕忙用焚痕抵住門:“聞小兄弟,我們一定還這石筠百姓一個公道!”

聞風見二人打定主意要纏着他不放,憂心惹禍上身,這才強壓下心底怒火,踹開門讓他倆入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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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空蕩冷清,卻幾乎連處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到處是一片泥濘,黃泥地中翻出了好些枯草根,幾乎都被踩爛了。聞風一聲不吭地将自個于在角落稻草堆上,一雙寒目緊盯着兩個不速之客。

顧於眠倒也不着急,隻在他屋中慢悠悠地踱步,半晌無言,直把聞風逼得罵出聲來:“你們倆究竟要做什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聞言,顧於眠瞅了身邊那副溫潤公子一眼,深明他難扮惡人,于是自顧自倚牆笑道:“聞小兄弟,令尊、令慈不在麼?這風雪天外出……”

聞風聽了那話果然神色一變:“你想說什麼?”

“自古以來,殺人放火,罪不可赦。這苑山亂事,是許氏監管疏漏,放任貪官治地所緻。但不知聞小兄弟心裡頭可清楚,後日論起罪來,即便官府知道時勢所迫,荒唐舉止以死罪論斬着實太重,但觸了刑罰畢竟有罪,你說許家的大人們可能輕易放過那般人嗎?”

嚴卿序以為顧於眠要以聞風父母作脅迫,扯了扯他的袖口:“於眠……”

誰知,顧於眠隻輕推開他的手,走至那稻草堆邊,輕蔑地俯視聞風,眼含嘲意。

“你在威脅我?”聞風咬牙切齒,卻僅僅冷笑幾聲,“行!你們愛如何便如何,反正你們這群達官貴人從來不把窮民賤命當命!他們活該受刑,反正易子而食的又不是我!”

嚴卿序見他情緒激動,也不敢有片刻松懈,隻幾步上前擋于顧於眠身前。

“哎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能做什麼?卿序你莫要擋着了。”顧於眠繞過嚴卿序,隻又問,“我自然知道聞小兄弟看不起那群人面獸心之人,畢竟你那年也才七歲呐,又能做些什麼呢?”

聞風好似已說不出話來,隻怒瞪着顧於眠。

“弑父殺母可不是什麼輕罪呐!不、孝、子!”顧於眠微微俯首,湊在聞風耳畔,那語聲是輕飄飄的,好若外頭拂來的幾絲涼風。

嚴卿序一刹怔忪,卻隻見眼前少年郎蓄了滿額的冷汗,枯瘦的指尖緊拽住一張不停往外漏棉絮的短被,将其中裂口又扯大幾分。

“你想問什麼?”聞風的眼睫向下垂了垂,有幾分不尋常的顫動。

“你放心,隻要你願意乖乖回答我們的問題,我絕不會把陳年往事翻出來。”

聞風的眼死盯着顧於眠,他根本看不懂眼前那一襲月白袍、笑得爛漫之人究竟是神仙還是惡鬼。可即便是後者,也無所謂了,他不在乎,怎麼樣都好。

“這雪給村裡帶來什麼變化沒有?”

“凍死了幾戶人呗,能有什麼變化?你們生來錦衣玉食,怎會知道生如蝼蟻一般的人是怎麼活着的,真是笑話!”

“别說些多餘的話,你一會帶我們去那幾戶人家走走吧?我們得确認下村民們的死因。”

“不是說凍死了麼?哦,餓死也可能……有什麼好确認的?”聞風又冷嘲幾聲。

“反正他們死有餘辜,誰要管他們的死活?!!!”

一語落地,淋漓鮮血登時糊了顧於眠滿臉,他微微偏首,卻隻看見了滿地黢黑的死屍。腐爛的腥臭一股股襲來,直叫他喉底湧上一陣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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