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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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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跟着過來的村人見狀又吓得驚聲尖叫。

淋漓鮮紅仍在不斷向外淌,圍觀者皆被吓得心驚肉跳,卻還是不願從那屋中退出去。在這時,似乎隻要有一人冷不丁捏着嗓子喊一聲,衆人便會逃命似的作鳥獸散。

顧於眠眸子裡盡是模糊的血色,就好若斷裂的白骨同腐爛的皮肉相交疊,一層一層地往上搭,壘作一白骨樓,從樓頂落下張人皮布,布恰蓋在了顧於眠的頭上。

“那陸傾行是死不見屍!”

耳邊有人在沒完沒了地念,嗓音蒼老,大約是個街巷中常見的說書先生。他将扇一合,碗一敲,大喝一聲——

“殺人是要償命的!”

顧於眠的腿一軟,旋即跌在了嚴卿序懷中,嚴卿序扶着他,眉心緊蹙,神色踧踖。

“哎呦喂,怎麼也這樣了,這月第幾個了啊?瞧!這血還沒幹呢,一定是方才有人趁我們不注意闖進來殺的!”

一膽大村人扯着嗓子大聲叫嚷起來,他方說完話,便小心翼翼瞥了眼身後人,像是怕鬼聽見,又怕人聽不見。

“嗚嗚嗚——這可咋辦啊?咋能天天死人啊?”

“别哭啦!有這功夫抱怨,還不如盡早收拾家當從這晦氣地出去!”

“我上有老上有小,咋能說走就走啊?嗚嗚嗚嗚……”

衆人相互推搡着擠在屋門口,既不想進去,又不想離開。混亂中鬼哭狼嚎一片,有人不經意壓着了前頭婦人的頭發,那婦人于是一邊抹淚,一邊叫喚起來;有孩子被擠在中間,快喘不過氣來了,便哇哇地哭起來,說什麼要死了,要死了!

喧阗間,有高聲大罵殺人者無情無義、喪盡天良的,也有大喊都是報應、老天無情的,各色叫喊聲彙在一處,齊齊湧入顧於眠的耳内,迷迷蒙間似有人在身前用手指着他,沖冠眦裂,嗓音喑啞——

“你殺了人,是要遭報應的!”

顧於眠行事一向從容,此刻卻是難以自拔地屏息去細聽那怒吼聲。他失了理智,像是溺于滔天洪流間,愈是掙紮,愈是下沉。

耳邊嗡嗡作響,他眼中并不清明,縱能看見嚴卿序的嘴唇張張合合,卻如何都聽不見嚴卿序的聲音。

為什麼聽不見呢?

他耳畔嗡嗡作響,有無數吵嚷聲響一齊湧來,高亢的、尖細的、低渾的,皆在說——“一命償一命,你早該自刎而去!怎叫你抓着了藉詞?陸傾行的夙願不要你這殺他的無恥小人來了卻!你配麼?”

我配麼?

顧於眠踩在初冬的冰面上,每向前走一步,腳底便傳來幾聲碎裂聲,可他還是執拗地往湖中心去。行至一半,他回頭望了眼岸邊焦急呼喊的親友,他不僅沒轉身,反倒瘋了般奔起來。黑黢黢的深坑很快出現在眼前,隻需再一步便能叫他墜入無間地府!

“於眠!”

嚴卿序猛然攥住他發顫的手,有和煦春風遽然席面,化開的豈止是千尺冰。

“醒醒!於眠!”

自三年前初遇至今,嚴卿序從未見過顧於眠膽寒至此的模樣。他似乎永遠豁達無畏,俗塵中無有一物能叫他面露懼色,可如今這般模樣,他實在不懂。

嚴卿序不知道他究竟緣何畏懼,但依舊沒有多問,隻用自己那溫熱寬闊的手握住顧於眠還在不住顫抖的手,柔聲道:“於眠,我扶你去一旁緩緩吧?此處就先交由我來查看吧?”

“我沒事……”顧於眠的眼睫一顫,眼中有了幾分清明,他遽然從嚴卿序手中掙脫來,低聲道,“多謝。”

“卿序,别把此事訴予旁人……好麼?”

嚴卿序颔首,他聽得出那語聲中有刺骨寒,似乎三年前那明媚、熾熱的少年郎,早已成了舊憶中一縷不容他合入掌心間的霜雪,隻給他留下條漫長而寂寞的不歸路。

是因為三年前那慘案麼?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嚴卿序依舊不問,他一向長于等待,再迫切的欲念他都能壓抑下去。他執拗地守在原地,等着顧於眠親口告訴他,如若垂垂老矣猶未知,他便會心甘情願地以友人之姿,将年少心動仔細藏好,不叫他發現。

他自然不願一切還未開始便徹底埋葬一顆真心,但他不可能強求顧於眠,興許時機到時,他會開口。他從來如此,隻若一陣似有似無的風,不求回報地守候在一人身邊。

隻要能叫那人安心就好。

“這村還讓不讓人活了啊?”

“怎麼邪祟淨來我們這村啊?!”

齊時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得人聲嘈雜,便抱着貢果也随人潮湊過去看,見屋中女子淌血的脖頸斷開來,便也忘了那六合星君是掌管姻緣的,情不自禁便念起——“星君保佑……”

那女子分明剛被殺不久,但入村期間,齊時負寸步未離倆人身側,并無動手的時間。顧於眠禁不住回頭瞥了那還在祈求神明保佑的齊時負一眼,齊時負隻給他回了個困惑的目光。

當下倆人毫無頭緒,隻能鎮靜下來去驗傷。

嚴卿序道句“冒犯了”,便小心翻看起那女子身上的傷口——她渾身上下都有斧頭留下的血淋淋的刀痕,黑紅的漿液自破開的頭顱中往外淌,手指斷了幾根,同斧子一齊被抛在她腦袋邊。

顧於眠借術法探查一番,欲看死者身上有無術法的遺留痕迹,卻是一無所獲。

“怎麼隻有刀斧之傷?難不成真的是借刀殺人……”

屍鬼亡魂向來喜食人的精元魂魄,可這副場面分明更像世仇尋命……沒留下半分陰氣,亦沒帶走女子的殘魂。

為什麼?

真的是為那些可憐人打抱不平麼?所以将冷心的薄情人都給殺了?

顧於眠瞥了那沾滿污濁的鏽蝕斧頭一眼,将眉蹙起:“我們還是先回山上吧?官府很快會有人來收拾的,我有些擔心念與他們……”

嚴卿序聞言也點了頭,即将邁出門時手一伸便拉住了圍觀的齊時負。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廟中吧。”

這事來得實在蹊跷,若真瞄準了負心人,江、謝倆個“無情人”保不準也會淪作那東西的獵物。

不過,這自然是他們多心,當嚴卿序猛然推開廟門時,謝塵吾正兀自站在離牆有些距離之地,左手撐右手地思忖着什麼。

一旁坐着個顯然剛起身的江念與,他微微蜷着肩背,睡眼朦胧,衣衫散亂,頭頂還繞着幾圈打旋的發。聽聞人語,他這才輕輕擦着惺忪的眼,用那雙氤氲着水汽的眼去看謝塵吾。

“你們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謝塵吾見嚴卿序大喘粗氣,尤其詫異,“你們幹什麼去了?為何跑着回來?”

言罷,他又回過身對那慵慵懶懶坐在草席上的江念與道:“醒了便别幹坐着了,辦正事要緊,懂嗎……”

謝塵吾方不耐煩地說完那話,卻見嚴卿序身後冒出齊時負的腦袋,于是快步走至江念與身邊,微俯下身,向他伸出手:“把手給我,我拉你起來……”

江念與自然明白這沒說過幾句好話的謝氏公子什麼意思,便也痛快拉住他的手站了起來。

“還好沒事……”

嚴卿序長舒出一口氣,又聞齊時負笑着開了口:“秦公子方才趕着回來是擔心二位公子的安危吧?我呐,總還是覺得好人定有好報,您不見那村中死的都是負心人嗎?秦公子還是莫要擔心啦!”

“是……嗎?”

區區一個守廟人,聞聲不懼,見血不驚,道人比天狠,言無事可憂。

要他如何不懷疑齊時負?

回廟後,倆人都心事重重,倒是齊時負自顧自忙碌起來。他先是仔細用掃帚掃去案桌上厚厚的塵灰,繼而用沾水的布一寸寸擦拭過台面。

這會顧於眠才覺得他像是個頗為虔誠的信徒——他面對着那星君像彎腰弓背,連頭都沒擡一下,動作是尤為小心的。而後他才依序擺貢品、添燈油、插香,沒一會那廟中便有了好些生氣,就好似這小廟從未斷過香火般。

嚴卿序見顧於眠一聲不響地盯着星君看,眼中有些難言的空洞。他不似在仰望佛像,倒像是萬物皆空,他在窺視着凡塵無有之物。這幾日相處下來,其實不難發現,顧於眠比過去多了不少緘默之時,他總是久久地凝視一處,偶爾流露出幾分怪異的怯色。

自古人便有生老病死,也終會長大,嚴卿序自知貪求顧於眠一如往昔乃他一己之私,隻是當瞧見那公子落寞地斂去面上笑意,明朗恣肆的少年意氣也一并被石火光陰所剝奪、愈發疏離之時,說不遺憾也是诓人的假話。

他總覺得顧於眠像是憋着一口氣,溺于深潭水,掙紮不得。

那雙清澈的眼中其實藏了很多東西,表裡所差,許已是天壤之别。

他有心結,嚴卿序卻愛莫能助。

嚴卿序輕輕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柔聲道:“還好嗎?昨夜是不是也沒休息好?”

顧於眠卻對他笑着搖了搖頭。

“我沒事。”

那笑還是明媚燦爛得若春朝暖陽,隻是,嚴卿序不知面具下的人活得是怎樣生不如死。

案桌擺好後齊時負便去忙活些廟外打掃之事了,顧於眠卻依舊盯着那案桌,兀自坐在牆角思索着,待他終于想明白時已至日昳。

“方才齊時負擺設貢果的方式是百年前的擺法,早在五十年前便已不這麼擺設了。”顧於眠聳了聳肩,“他到底是不是人都沒個着落……”

嚴卿序聞言笑了笑,言罷他俯身同三人低聲說了些什麼,聽得謝塵吾直皺眉。

“什麼鬼東西,說出來你不覺得荒唐麼……”

謝塵吾雙眉壓眼,近乎是咬牙切齒,嚴卿序看着他,覺得他像是要殺人,隻得趕忙說了好些安撫的好話。江念與瞧着那隻炸毛狗似的謝塵吾,又怕被他給咬了,嘴角抽了抽,卻愣是沒将笑意漏出去。

“兵不厭詐,隻要行得通,便不失為好方法嘛!”

顧於眠莞爾,手方要搭上謝塵吾的肩,便被他瞪了回去。

“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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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是一個時辰後,齊時負将東西都收拾妥當了。

借紅燭小焰點燃的三炷香被承托手中,嚴卿序不由垂眸細瞧,有煙袅袅散開,他虔誠地跪坐蒲團,身邊同樣跪着的是他欽慕三年的顧家公子。

香頭被二人擡手端起平對星君,又高舉齊眉,他二人皆面攜笑,目含情,虔心捧香,幾揖幾拜,從容俯伏叩首。

“望星君賜福,庇我二人藍田種玉,一解相思意。望芙蓉并蒂,良緣夙締,縱有千山萬水相阻,亦可逾越。”

嚴卿序知道自己不該因此做戲用的胡謅之言失了從容,可他還是忍不住以餘光瞥向顧於眠那張燦爛皓白面,見他笑盈盈轉過面來,旋即開口道——

“望星君允我二人比翼雙飛,琴瑟和鳴。我二人癡意缱绻,惟盼白首成約,共坐春風。”

嚴卿序一語罷,倆人再一次虔誠叩拜星君,三拜,三敬。

就好若拜天地,拜高堂。

隻是缺了夫妻對拜。

“紅塵姻緣有何好求,求來的也不知道是禍是福……還兩個大男人……”

謝塵吾心中無語,更搞不明白那倆人是怎麼一張口就能說出滔滔不絕的謊話,但礙于齊時負在場,他也隻能在顧於眠同嚴卿序完事後,不情不願地從齊時負手中接過點好的香,跪至蒲團上。

縱使顧於眠再三同二人強調要瞧上去“恩愛”些,然而不光謝塵吾,連江念與都冷着一張臉。

謝塵吾先開了口,江念與緊随其後,皆是言簡意赅。

“望早日成婚。”

“望長相厮守。”

一個不說與誰成婚,一個不說與誰厮守,總之說了,便是表愛了。再一叩首磕頭,他二人這劫便算安穩渡過去了。

他倆不似拜六合星君,倒像是一對有過節的土匪流氓,招了不知什麼事,良心發現了,一齊拜過大哥,準備金盆洗手了。

齊時負許是個多情之人,不過是瞧着四人拜星君,竟看得淚眼婆娑。他輕輕擦了擦眼角,笑道:“好啊……真好啊……兩對有情人都定能天長地久,星君和我都會祝福諸位的!”

四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殿後的齊時負回首瞧了一眼那慈眉善目的星君像,卻見有一隻蝴蝶扇着薄翼,落在了星君額前。斷了的蛛網垂落在側,上泛晶瑩水光。

齊時負驚歎一聲,眼中淚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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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飯飽,正是晌午時候,日頭灼烈,五人皆圍坐在廟前綠蔭下乘涼。

顧於眠自小口齒伶俐,說起話來絮絮叨叨、滿舌生花,因而多數時候,皆是衆人在聽他講些趣談亦或怪事,每每講至诙諧處總令齊時負也不禁捧腹。

眼見齊時負已然放下戒備,顧於眠勾唇莞爾一笑,又道:“這李氏當真厲害呢,統領一地,還頗得民心。”

聞言,嚴卿序不動聲色地仰首咽下了一口薄酒。

“那是自然,畢竟禮間乃李氏的天下……隻可惜,星霜屢變,百代過客,既早已更朝換代,百年前的舊事,今日便不必重提了。”

齊時負聳了聳肩。

“齊兄所言極是!隻是……”顧於眠突然鬼鬼祟祟地壓低聲,将身子朝齊時負湊近了些,問,“這星君廟當真是什麼人都能求姻緣麼?”

“自然!衆生平等,六合星君待人從來無有尊卑貴賤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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