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明晃晃地倒映在碧綠的眼眸裡，他的喉嚨有些發緊，過于直白的請求讓他不知該如何回複，而與此同時心底升起更多的荒誕。

他們之間的關系真的有到這種程度嗎？

他想起先前每一次見面時她看他的眼神，薄霧之後總有更多欲語還休。

——她在看的真的是他嗎？

手機屏幕上的簡短單詞在腦内萦繞不散，上面清晰寫着他的名字。

還是說，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薩菲羅斯”？

想到這裡他都忍不住自嘲一笑——這怎麼可能。

但他過去和這個科學部門的女研究員，有過什麼交集嗎？

可很快薩菲羅斯就察覺到電話對面不尋常的動靜。

達索琳在哭。

向來微微眯起的眼眸驟然睜大。

她的哭聲像是米德加早春時的第一場雨，隔着屏幕宛若被窗玻璃模糊過一樣，帶着令人心弦顫動的潮意，很粘膩，卻又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濕潤又無法抵擋，柔和地縛緊人身軀。

哭聲間隙，支離破碎的語言彙聚成他的名字。

——他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感覺，也許他并不該以最細緻的方式拆解她。

如果給多幾絲信任，假設達索琳真的在為他而落淚，那麼……

這還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旁人為他掉下的眼淚。

薩菲羅斯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可就在他緘默的片刻裡，達索琳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雨聲變弱了，弱到幾不可聞，最後以一道脆弱的電鳴聲試圖收尾。

“抱歉，打擾你了。我失态了，你不用放在心……”

“好。”

“……什麼？”

“我過來。”

——我想見你。

——好。

不論是什麼原因。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驟然變得急促了起來，就像擱淺的魚兒迫切地渴望雨露潤澤。

達索琳的表情一片空白，幸好現在他們之間隔着電話，她還不用被薩菲羅斯看到現在淚痕斑駁、鬓發散亂的模樣，否則真的要無地自容。她握着手機的手緊了又緊，生怕一不小心手機就從掌中滑落下去。這個時候該說什麼。

電話對面男人的呼吸還是平穩的，和她曾經聽過的無數次一樣，她沒有答複，薩菲羅斯也一直耐心地保持着通話，不作催促。

心火燎原，焚燒到理智将要斷弦的地步。

最後她幹巴巴地應了聲：“那我等你。”

她飛快地從床上起來，用上和死神賽跑的速度光速打理自己。臉上的眼淚是要擦洗幹淨的，頭發被水漬黏成一绺一绺的，得梳散開來，紮成馬尾應該會顯得沒那麼狼狽。睡衣不太得體……笑死了，上輩子她生怕引誘不到薩菲羅斯，這輩子居然對妥帖的形象這麼看重。她租的房子是單間，也就意味着薩菲羅斯進來之後一眼就能看到她淩亂的床鋪，床單和被子也是要整理好的。最後她看了看鏡子裡自己紅腫的雙眼，擺爛般歎了口氣，最後還是解下發辮，用手松了松劉海和臉頰兩邊的發絲，試圖用頭發來略作遮擋。

時間差不多了。當她走下樓梯時，薩菲羅斯已經等在樓下。

身形高大的特種兵雙手環抱着，靠在街頭的路燈下微微垂首。淩晨三點多的路面安靜極了，連一向喧嚣的魔晄爐此刻都停止了工作，風聲與蟲鳴沉寂，月色半遮在雲海後。為了節省能耗，街頭的路燈被關掉了大半，昏暗的燈光下，大多數景物都看不清楚，但她居然還看得見薩菲羅斯那一頭柔順亮滑的銀色長發，以及他雪白肩甲反射出的冷色光澤。

急促的步伐在踏出公寓大門時被她放緩了許多，她緊張地攥了下手掌，似乎是不想驚擾到那個在月下垂眸沉思的年輕特種兵。

但薩菲羅斯已經聽到她的腳步聲了。男人纖長的睫羽顫了顫，撩開靜淌在眼簾前的朦胧月光，冷靜又柔和的目光準确地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她的步伐頓了一下，而後呼出口氣，她朝薩菲羅斯小跑過去。

“……早上……好。”在距離薩菲羅斯一米的距離停下腳步，她的目光罕見地遊移了一下。将近淩晨四點，真是不妙的時間。

耳邊先是傳來一道模糊不清的笑聲，緊接着才是薩菲羅斯問好的聲音。

“早上好。”

薩菲羅斯朝她走近一步，視線在她小跑後有些散亂的發絲上停了兩秒，淺綠的發絲後，她的雙眼還帶着未褪盡的紅，覆蓋皮革的手指悄無聲息地動了動。

“抱歉，這個時間叫你出來。”她很小聲地道了句歉，後知後覺的尴尬和不安此時才開始漲潮，激烈的情緒消退以後，冷汗和懊惱一同湧了上來，“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關系，不打擾。”薩菲羅斯說，可能他也意識到此刻氣氛有點尴尬，他略一思考，生澀地挑起話題，“這個時間，就連神羅的特種兵都基本進入夢鄉了。你是還沒睡嗎？熬夜并不是個好習慣。”

“啊……不。我是做噩夢了，所以才在這個時間醒過來。你呢？”

“我并不需要那麼多睡眠。”薩菲羅斯答道。話音一落，他就看到先前還一直低着頭，不敢和他目光相接的達索琳，此刻正以一種不贊同的目光看着他。他眉峰微挑。

“神羅招牌的1st特種兵，就算再強也不是連軸轉的機器人。熬夜并不是個好習慣。”她活學活用。

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彎，脾氣很好的1st特種兵擺出了聽勸的姿态，朝她點了點頭。

他們心照不宣地掠過了她失态哭泣的事情，薩菲羅斯也很有分寸感地沒有追問達索琳噩夢的内容，或許也是在擔心不合時宜的追問再度勾起她崩潰的情緒。他看了眼時間，問道：“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嗎？”

“說實話沒有。”她誠實地說，“這個時間店鋪應該都關了，路上也沒什麼好看的。你……唔，你要上來坐坐嗎？”

說完她生怕話語引起歧義，又補了一句，“之前說好的，還有個禮物要給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