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老婆子才把鍋鍋碗碗收拾過去，聽見他進來，原把鍋頂到高頭了，又往火裡丢了幾個鹽顆子，心思想：“半日子了水米沒有沾過牙呀，我趕緊給下飯！”老爺子笑盈盈地進來，過去坐到炕沿子上了，聽見火裡噼噼啪啪炸了幾下，鍋裡的水也唰地響開了。看老婆子拿的濕抹布，又把鍋上的鍋蓋擦了一遍，心懷愧疚之情，分明溢于言表，“等下你不來，人把鍋還洗掉了。”趙四忙說：“洗掉就洗掉！我還思想的，再就不麻煩了，嚼上幾嘴馍馍就行了，你又把火捅開了。”聽見鍋裡響的，老婆子這才說開話了：“你怎麼問下了？”說：“老六的意思，教我們就算了，該幹啥的幹啥，息事甯人最主要；大哥的意思是花錢多少放心告；結果出來，又把楚書記碰見了，我随便兒咨詢了一下，說是吳家的輸官司。”看水已經沸騰了，老婆子把面丢到鍋裡，鍋蓋蓋好又問他：“說了半大天，到底是告下好呀？還是說不告的好？”誰想話音未落，娃子、媳婦子又一前一後進來了，問：“爹，你怎麼才來？”爹爹把怎麼的話一說。娃子再沒有多的言語，一聲不響過去，坐到地桌子邊裡了，幫他拆開了分析，“我的意思：有錢的話可以放心告；沒錢還是不告好。”媽媽問他是啥原因？說：“因為鄰居是永遠也離不開、搬不走的，隻要不撕破臉皮，相互之間還有修複關系的可能。一旦撕破臉皮，兩家子就是永世千年的仇人。就我們現在的情況，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時間沒有空閑的功夫，就算道理都在我們這面，輸赢還在兩可之間，另不如裝上個儾人算了，再不要紅上脖子黑上臉的對上幹了。哎喲，人世上的事情，虧是人吃的！想通了也就那麼一回事！”媽媽把飯撈出來菜拌好，爹爹端的碗望下了，“照你這麼說就算了？”娃子看見過來了，給爹爹的碗裡舀給了兩勺勺醋，又就寬心：“已經也成已經了，即便把那個人殺掉，也回不到以前了，再說對我們也沒有直接的益處，身上也多長不出來一絲絲肉！啥是标準？叫我說放他一馬，讓他慢慢兒思想去，說不定還能改邪歸正，發現自己德性太差，以後再不做壞良心的事。”媽媽聽了不理解，轉過就又咒吳二：“不是不報，時候不到。你教他把那個缺德事多幹上些！”爹爹又問：“假如有錢的話怎麼辦？”說：“專門兒陪上他打官司！這就是有理走遍天下的道理。就像這次，到底是他把壞事幹下了，啥時候也心裡不安穩。但我們是受害者，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他的錢兒再怎麼多，人脈再怎麼強大，一審不行二審，二審不行再審，再審不行我還可以申訴，一直到這個官司打赢為止。在整個過程中，隻要我這裡一告，他想下的必定是赢，他就得跟上我花錢。說到底也是個農民家庭，無非就條件子比我們好些，再怎麼富有，也是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買賣，能經受住不停地花大錢嗎？”趙四聽完吃開飯了，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到時候老天就會跟他算總賬哩！再要麼就會遇上比他更惡劣的人！”說完又做了結論：“實話也對，你的陸爹也說的一個話，這件事就這麼說定，再不追究了，算是給娃們留下些福報，以後還要活人哩——我們與人為善，從長計議，不跟小人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