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人行出了朔朝的第一位太子妃。
駿馬停在将軍府前,馬上的紅衣少年郎生得俊朗,衣擺随寒風飄揚。
正是十月末,天氣已經開始變得寒冷。蕭鶴淵感受着身上喜服的單薄,心裡不免為新娘子擔心。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未到十一月便已落下點點白雪。
“般若,有備披風嗎?”他溫柔的眼眸略過身旁的侍從,清朗而又有些低沉的聲音撩起一陣暖風。
“有,殿下要穿上嗎?”被稱為般若的侍從帶着黑色的鐵面具,似惡鬼,但那雙流露柔情的眼又讓人止不住地注視。
他雖跟在太子身後,但衣着華貴,氣質不凡,在一衆侍從中格外顯眼。
“不必,給鐘離小姐備着,走完過場後把披風給她,在馬車裡容易凍着身子。”
将軍府裡的人敲起鑼鼓,敞開大門迎接婚轎。大紅色的地毯自大廳鋪向門外,紅色的綢帶挂滿了樹枝。鑼鼓喧天,慶祝用的鞭炮炸出煙火,籠罩了整座将軍府。
“你是太子殿下派來的?”女子身着紅衣,步搖在發絲間微顫,卻不曾發出聲響。女子面容嬌俏,是出了名的美人。這圍在外面的百姓啊多是為了見她一眼才來的,即便隻能看到背影,他們也渴望着這一瞬的美好。
她的目光通過銅鏡來到身後的侍女身上,似刀鋒般想要刺入對方的心靈。怎料對方心如寒鐵,刀槍不入。
“回小姐,太子命小的來服侍您以後的生活起居。”她低頭呈低微的婢女模樣,語氣卻寒比嚴冬,沒有恭敬也沒有傲慢,隻有平靜。
“名字呢?”
“小的名叫冬妍。”
她叫鐘離鏡央,是即将成為太子妃的人,開國将軍鐘離大人的獨女。
她的父親在成就開國大業前隻是一介鄉野匹夫,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與白家大小姐白緣墜入愛河後入贅白家。
說是入贅,如果不是因為她母親體弱需要治病,她父親也不需要去低聲下氣地求白家。
這将軍府雖說是獎賞鐘離将軍的,但實際上是歸在了白家門下。
白家有自己的規矩,現任家主也有自己的野心。
鏡央的母親體弱,生下鏡央後雖被前任家主細心照顧,卻仍逃不過早逝的命運。而她的父親則在鏡央年幼時戰死沙場,成了全國敬佩的英雄。
失去雙親的她由前任家主安排人撫養長大,倒也過得快樂。但好景不長,就在三年前,白家發生了一次重大變故——易主。
三年裡,她被迫學習如何成為太子妃,最終也靠着身份在一衆太子妃候選中成功脫穎而出。
嫁給蕭鶴淵是她唯一的任務,也是她獲得自由的唯一途徑。
紅色的蓋頭遮住她的視線,也将她的思緒拉回。冬妍扶起鐘離鏡央,将她帶往未知的未來。
此時的白府外,身為家主的白曉陽面對着蕭鶴淵擠出一個還算看的過去的笑容,表情已經僵硬到極點。
般若那雙柔情似水的眼在看到白曉陽後瞬間化作刀刃,恨不得在對方身上砍出千萬道傷疤。
察覺到般若不快的目光,蕭鶴淵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最終将所有猜想化作一聲輕笑,“白郡主,般若是有哪點讓你覺得不快了嗎?”
“不敢,隻是瞧着這位大人有幾分熟悉,所以多看了幾眼。”白曉陽的謊言蒼白無力,但沒有人想在這大喜的日子鬧事,也就這樣過了。
蕭鶴淵也不再想理會兩人間的火藥味,擡起頭等待自己的新娘。而就在他擡起頭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他盼了很久的人兒慢步向他走來。
蕭鶴淵瞥眼看向般若,目光交彙後不顧規矩,直接翻身下馬,快步從冬妍手裡接過了攙扶新娘子的活。
“太子殿下,禮數。”冬妍的手懸在半空中,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無礙,你先退下吧。”
溫柔的聲音和對方身上淡淡的竹木香安撫着鏡央的心。
她自認為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被迫嫁給未來的皇帝。
“殿下,還是讓冬妍來吧。”鏡央感受到了對方冰涼的體溫,将手覆上對方的手背,眼眸黯淡,嘴角挂上一抹冰冷的笑。
“走規矩隻是為了讓天下知道是我和你結親,鏡央,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的,所以我想和你一起走完這一路。”
一絲冰冷落在鏡央手上。
蕭鶴淵擡起頭,點點白茫從天而降——下雪了。
真心相對,相敬如賓……真是如此,還是另有所圖?遠在蒼州的男子臉上仍帶着稚氣,身體動作卻格外成熟。他端坐在木椅上,望着細雪飄落。
“三席白家出了個太子妃……人啊,一旦嘗到甜頭就會變得貪婪。”
站在他身後的女子靜靜地修剪着在外撿來的梅枝。她動作優雅,眼角的細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迹。
“二席,盯着三席。”
“趙衡和王寅呢?”女子淡淡飄出一句。
“如果可以,也盯着吧。”
男子撫摸着左手腕上的玉镯。這個玉镯沾滿了先代大家主的血,一代代傳遞到他的手上。他便是九十九人行一席,也就是九十九人行大家主——俞落。
他身旁的女人是九十九人行二席,王姝玲。
“姜行最近聽話了嗎?”俞落提起姜行,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
“還是老樣子。”
“那鬼刹的行蹤查到了嗎?”俞落收回嘴角挂着的笑容,方才眼底的溫和也化作一道寒風。
“線人報告說在京城見到形似鬼刹的人,但不能确定。大家主,鬼刹不應該受到過多……”
“什麼?”俞落直接打斷了王姝玲的話。
“沒什麼……”王姝玲搖搖頭,繼續專注地修剪起梅枝。
蕭鶴淵喜好養馬,拉送親馬車的馬都是上好的馬,各個都接受過專業訓練,毛色也十分漂亮。
按着皇帝的安排,他們将要經過一座石橋。
這石橋是皇帝和前皇後立下山盟海誓的位置,也是在走過這座橋後,皇帝一路過關斬将,順利奪得天下。
就在蕭鶴淵騎馬準備上橋時,馬兒突然停住了腳步,甚至開始後退。
“冷靜下來!”蕭鶴淵安撫着馬兒,引馬兒先停在橋旁。
因為這一騷動,一衆人馬被迫停在橋前。
鏡央掀開簾子,想看一眼發生了什麼,卻聽見了冬妍那讓人背後一涼的聲音。“小姐,注意禮節。”
“太子殿下,發生什麼了?”鏡央不喜被人束縛,拔高音量詢問蕭鶴淵。
“隻是馬兒不願過橋,等我安撫一下它。”
淡淡的草藥味飄在空氣中,混在寒氣裡飄入鏡央的馬車。
“馬兒是通靈性的,它若是不願意過,說不定是在保護主人。”這個草藥味鏡央聞到過……她壓抑着激烈的心跳,深吸一口氣,想勸蕭鶴淵改路線。
“那就換條路吧。”蕭鶴淵眼眸暗淡,接納了鏡央的提議,拉起繩就改了方向。
“殿下,這路是陛下訂的,不能改。”般若連忙上前,跟在蕭鶴淵身側走着。
“但馬不願走,我們若是強迫馬走,也是傷害生靈,給這吉日沾了邪氣。”
蕭鶴淵不喜歡規矩,也不想走他父親的老路,所以聽到他父親時會格外叛逆。而且他自己心裡也有别的打算。
沒有人敢去攔蕭鶴淵,一行人隻能選擇繞過石橋。
馬車轉向,就在鏡央看到石橋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個人正站在橋上,撲面而來的殺氣幾乎要将她絞死。
她趕緊閉上眼,殺氣散去,她的心卻無法冷靜。這份恐懼,是瀕臨死亡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