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一直被路衡說怎麼也喂不胖,所以風疏看着也是極為清瘦的模樣,路知被一路握着手腕走也掙脫不開,怎麼也想不到風疏力氣這麼大。
不過風疏也沒有為難路知,把人帶到連廊坐下,就自然而然地松開了路知。
風疏一松手,路知就急忙忙把手縮了回去,隐在袖口下,略帶警惕地看着風疏。
風疏見路知的反應,輕笑一聲,在他身旁坐下,用手指撥了撥路知鬓邊的桂花:“難怪陛下如此珍視你。”
路知不知道說什麼,他總覺得風疏從剛剛開始,言語和行為都很奇怪,他繼續沉默着,不接風疏的話。
“我從前不知道,你才是那清風明月。”風疏收回手,視線投向遠處的桂林:“疏雨更西風,才是我的寫照。”
疏雨更西風?路知心間一動:“你的家鄉不在這裡嗎?”
風疏回頭看路知:“為何這麼問?”
“這首詩雖是寫的深秋蕭瑟,但更多的是思鄉離愁。”路知認真地問道:“所以你說疏雨更西風,是想家了嗎?”
“并未,我隻是如詩所言,感時愁緒罷了。”風疏搖搖頭:“我自知不配做清風明月,做那疏雨西風,或許也夠了。”
“那你……”路知還想追問。
“你是想知道我的底細嗎?其實可以直接問的,不必問我想不想家。”風疏笑着對路知眨了眨眼:“我算是京城人,吏部左侍郎的養子。我不想家。”
“你真是吏部左侍郎的養子啊……”路知的心沉了下去:“那什麼叫算是京城人?”
“我母親年幼時家道中落,逃難來了京城,因為生的美豔,被歌樓收留。歌樓裡頭還是講究些涵養的,所以他們也好生教導我母親長大,學的東西也都是些正道,當然,撫琴唱曲也是得學的。不過我母親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選擇做了風月之人。”風疏表情淡然,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後來她有了我,待我是極好的,也将那些正道的東西盡數教授于我,當然,撫琴唱曲我也是會的,就算母親不刻意教我學那些,我一直在歌樓中長大,看着聽着,自己也就會了,我母親看我像是個有天賦的,就教了我些。”
“那你怎麼就成了吏部左侍郎的養子?”路知腦中已經有了故事:“難不成你的生父……”
“我的生父不是吏部左侍郎,隻是無名之人。樓裡頭也不全是風花雪月,來正經聽曲兒的客人也是有的。”風疏笑了笑,輕拍了拍路知的胳膊:“四個月前,樓裡不知是哪位高官宴請貴客,點了一曲《梅花三弄》。可這隻曲子隻有我母親會彈,但我母親前夜突發了惡疾,病得連床都下不來了。”
“那怎麼辦?”路知問。
“恰好我母親教過我這首,他們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就想着叫我上台演奏一曲。但他們又怕在歌樓中見到一名男子上台撫琴,會引貴客動怒,就給我戴了一頂幕離遮擋,叮囑我上台奏完這首就立馬下來。”風疏收回手:“一曲奏完我就下台了,貴客倒是沒什麼反應,倒是吏部左侍郎尋來了後台。我的母親本就不想我一直留在歌樓,有意為我尋個好人家,吏部左侍郎的夫人也是個心腸軟的,與我母親聊了片刻,就姐妹相稱地說要收我為養子。”
“我說我是京城人,是因為我一直都在京城的歌樓長大。但我也不算是京城人,因為京城并沒有我的家。”風疏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所以,我并不想家。”
路知沉默。
他不可能大度到和風疏說出“那就把這裡當做你的家”的話,也更不可能替路衡做出是否留人的決定,畢竟他也不是真的白蓮花。
路知雖然覺得風疏的身世很可憐,但他并不能确定風疏口中說出的話是完全真實的,因為姜述和他說過風疏的過往幹淨的離奇,如果風疏真是風月地出身,姜述絕對不會用“幹淨”來形容風疏。
這并不是路知對風疏的歧視,隻不過按照小說思維來講,歌樓這種信息和人員魚龍混雜的地方,向來容易培養出來路不明的人,這種地方出來的人的身份,如果不是刻意隐瞞,他背後一定能挖出很多隐藏的信息,包括風疏家道中落的母親原先是什麼家族,風疏稱為無名之人的父親是什麼來曆,他為什麼會因為一首曲子就被吏部左侍郎夫妻看中收養,禮部尚書又為什麼甯死也要将人送上路衡枕榻。
這裡能深究的疑點實在太多了,可是以姜述所掌握的秘閣的能力,竟然隻能查出這人是“幹淨”的,路知有理由懷疑,姜述根本沒有查到任何有關風疏現下對自己所說的身世内容,路知能夠知道,隻能是風疏有意告知自己。
但如果風疏的身世真如他所言,風疏就這麼簡單地将自己的身世告訴了路知,反而更讓路知提高警惕了。
秘閣都查不到的事情,風疏為什麼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