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進桂樹林,陽光被枝桠分割成了無數碎片,在兩人身上投下閃爍的碎影。
風疏看上去是個并不愛說話的,路知覺得尴尬,也一直沉默,直到走進林子深處的一顆最大的桂花樹下,風疏才先行停了腳步,和路知搭了話。
“明日就是中秋。”風疏擡手,修長的手指輕觸桂樹枝葉:“陸公子進宮應該有幾日了吧?”
“嗯,有七日了。”路知點頭:“過了中秋,我就又該出宮去了。”
“原來如此。”風疏笑了笑:“陸公子為何不願留在宮中?”
路知覺得風疏這話好像在試探他什麼,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不願?”
“誰都能看出陛下對陸公子的情意,若非陸公子不肯,怎可能不将陸公子留在宮中?”風疏歎了口氣:“陛下當真是對陸公子敬愛有加的。”
“确實是我不願進宮。”路知也沒打算瞞着風疏,還想試圖了解一下風疏的态度:“那你呢?你是自願的嗎?”
風疏似是沒料到路知會問他這樣的問題,怔了一下:“陸公子為何這樣問?”
“隻是問問,畢竟這種事……”路知表情認真:“有些事看似風光無限,但若強加給不願的人,反倒是折辱了。”
風疏内心微動,但卻不動聲色,并不表露自己的态度:“陸公子會覺得,進宮這件事是折辱嗎?”
“于我而言自然不是。”路知也不動聲色地又将話頭轉了回去:“但風公子與我境遇不同,想法未必相同。啊,抱歉,我是不是不該這麼稱呼你?”
“叫我風疏便好。”風疏倒是沒什麼反應,還對路知露出一個寬慰的笑來:“陸公子心思果真是細膩,晚生并不值得陸公子如此對待。”
路知搖頭:“你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陸公子既會照顧我的臉面,自然也是對我有過了解了。可陸公子卻能平心靜氣地對我說一句不必妄自菲薄,倒是讓我有些不解了。”風疏望向遠處:“清風明月,君無我棄,我不君疏。這麼明确的含義,我想陸公子不會不懂。”
“衷情欲訴誰能會,惟有清風明月知。”路知露出一個淡然的笑意:“那清風明月如若有意,觀賞之人也定不舍棄。隻看那君是誰,我又是誰。”
“君為日之昭昭,我卻成不了那繞懷的清風明月。”風疏看向路知,一雙眼無情無波:“陸公子是試探我,還是告誡我?”
“你我無長幼之分,也并非就是對立面,何來的試探,更無告誡一說。”路知也平靜地與風疏對視:“你也說了日之昭昭,那樣耀眼的存在,定是要引人趨之若鹜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連那飛蛾都想去撲火,更别說那本就能與之相配的清風明月了。有心,也并不是錯。”
“陸公子竟是如此看待我嗎?”風疏漆黑如墨的眼瞳中透出些許光亮來:“本就能與之相配的清風明月……你不恨我嗎?”
“為什麼要恨?”路知歪了歪頭:“若你是心生愛慕,我尊敬你。若你是迫不得已,我更不該折辱你。”
“呵……”風疏隻是發出一聲略顯怅然的輕笑,他沉默了很久,折下一枝金桂,别在路知鬓邊:“何等美景,即使亂花漸欲,也讓人移不開眼。”
“你……”路知被風疏的動作驚了一下,退了半步,耳尖滲出微紅。
“戴着吧?很好看。”風疏擡手握住路知想要去取桂枝的手腕,将路知帶出林中:“陪我去那邊坐坐,可好?”
路知被風疏牽着手腕往桂樹林外的一處幽靜的連廊帶,風疏的步子不大,路知可以跟上,但因是被拉着走,路知整個人都有些不自在,一路竟走得有些踉跄。
路知也不是沒嘗試過把手抽走,但風疏完全沒給自己機會。
路知與風疏兩人身形相似,特别是風疏一身素白,路知一身淡青,都是極為清冷的風格,若是此刻有路過的宮人,也很難從背影分辨出兩人的身份。
不過兩人今日都穿着比較修身的直裾,所以仔細觀察,還是能發現風疏要比路知稍高一些,而路知的骨架子要比風疏稍小上一些,但如果都兩人穿着圓領袍這樣略微寬大的衣裳,恐怕是完全分辨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