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既已認罪,便按律處置。”路衡三言兩句便定下了恭王的後路,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一副疲倦的神色:“吾的兄長竟犯下如此罪行……吾心沉痛。今日便到此為止,退朝罷。”
恭親王為新帝登基被刺殺之事的真兇就這麼沸沸揚揚地傳了出去。
與當日發生之時一樣,真兇的揭露也毫無懸念地于午後傳遍了整個京城,與之同時傳遍坊間的,還有那十分及時的帝王懲處。
那皇帝诏書被制成了一方如同判決書一般的告示,貼在宮門口的顯眼之處,被那堵不住的悠悠衆口一誦讀,就如那濺入滾燙油鍋的血滴一般,炸出了驚人的巨響。
“诶诶,這上頭說的什麼啊?”
“這這這……新帝仁慈啊!”
“你識字多,快給我們念念啊!”
那張貼告示的舉措有一種趕盡殺絕的侮辱,可上頭的内容卻是十分懷柔的。
“那告示上頭啊!大意如此——啪!”茶館說書先生一拍那手中木案,台下的衆人打了個激靈:“咱們這新帝啊,雖是極為痛心,但仍是念及手足情深,特将登基伊始的‘大赦天下’旨意延了期!聖上不僅原諒了那挑釁龍顔的大不敬之舉,免了恭親王的死罪,隻将他貶為庶人終身監禁诏獄,還善待了他的妻兒,留了他們親王眷屬的待遇,隻下旨命他們終身不得進京!”
“這怎麼了得!”台下一青衣書生叫嚷起來:“陛下念及手足,可那路裕安籌劃那行刺之事,何時又想過與陛下的手足情深!”
“是啊!路裕安還私設宗教朝會供堂,斂财無數,□□幼童!當真是罪不可赦!”邊上一持刀俠士應和道:“就該賞他個午門抄斬,将他的人頭挂在城樓上讓大家看看!”
“诶诶诶,可使不得!”旁邊另一戴着面紗的妙齡女子擺手道:“陛下留路裕安一命是仁慈,再者,這得荒淫無誕之人,怎得挂在城樓上,小心污了咱的眼睛!”
“可不是麼!”衆人應和道。
說書先生又拍了拍手中木案,露出些許帶着狂熱的微笑來:“陛下仁慈!陛下仁慈啊!”
那讨論聲愈演愈烈,那“陛下仁慈”之聲竟是整齊劃一起來,如鑼鼓震響般,直傳得二樓雅間都清晰可聞。
那雅間軒窗邊上的紫衣男子嗤笑一聲,随手提起茶壺給面前瘦弱一些的白衣男子添了些茶水:“路衡這手段真是厲害啊。”
那紫衣男子正是姜述,而他面前的路知用指節輕敲了敲桌面,端起茶啜飲一口,才回應道:“要說厲害,這裡頭就沒有你的手筆?樓下有幾個是你安排的托?”
“托?你是說樓下那幾個直抒胸臆的俠士?”姜述食指輕搖了搖:“那告示都貼了,我又何必安排這些,民衆可都是有感而發啊。”
“恭王用宗教傳彩鳳謠言,你們就貼告示讓全京城口口相傳。”路知無奈地笑了笑:“真夠睚眦必較的。”
“那可是你衡哥哥的主意。”姜述挑眉:“你都跟了他了,還不知道他是這種人?怎麼?後悔了?”
“後悔什麼,恭王做出這樣的事,該讓他身敗名裂的,我會隻覺得暢快。”路知也給姜述添了些茶水:“隻不過刺殺之事,不是恭王本意吧?”
“這事确實是我們做的,難為你憋到現在才問。”姜述也沒打算瞞着路知:“你那日也聽到了,路衡自己說想當個筏子,我們便策劃了這麼一出。”
路知知道路衡有保護自己的意思,也沒在意他們沒在事前與自己交代計劃:“這事情處理的太順利了,不會有人起疑心嗎?”
“起疑心又何妨,木已沉舟了。”姜述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恭王還是老實的,也沒養多少兵馬,封地那邊的事衍川都處理好了,就算有人想為他平反,也沒那本事了。再者,哪還有人願意摻和這事,他的家眷能活命,早就感恩戴德了,旁人見他們如此,更不會想來摻和一腳了,白沾一身腥。”
“隻可惜他的妻兒……”路知歎了一口氣:“恭王做出這種事,他的妻兒孤苦無依,背後指不定要受到多少指指點點。”
“也未必,這種事其實并不少見。”姜述搖頭:“世家大族都是這樣不将人當人看的,别說□□,就算草菅人命,要是他們有本事壓下去,又有誰知道?這世道啊……當真是混亂不堪。要是能将這裡好好整治一番,不叫人分三六九等,也不會有那麼多愚昧不分是非之事了。”
“你的思想倒還挺現代。”路知含糊了一句。
“什麼?”姜述顯然是沒聽懂路知口中的“現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這世道并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就算整治,也不是一時的。”路知平靜道:“若是……我們窮盡一生去改變,可有生之年卻不能看到那理想中的世界,你會因此對這種事習以為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