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心神,跨下那排直通地底的長石階。
這片陰暗的入口像是能将所有陽光吞噬一般,随着姜述的腳步,一步一步将他的身影,融進了幽暗的深處。
姜述習武,聽力也是極為不錯的,他越往深處走,越能聽到耳邊傳來的一陣陣粗啞的呼吸聲,還有一些微弱到快聽不見的哀嚎。
昏暗的走廊,濕冷的環境,再加上耳邊似人非鬼的喘息,姜述慶幸自己沒有答應路知帶他來,就連他都感到有些不适了,路知非吓到腿軟不行。
姜述心裡想着诏獄裡都是些罪大惡極的亡命歹徒,才沒有那麼怵得慌了,隻是步子還是下意識地又快上了幾分,直沖着最深處那間亮堂的隔間走去。
隔間裡的火光讓姜述眯了眯眼。
他很快就意外地發現,這最裡面的隔間其實并不像一間刑房,和他剛剛經過瞟上幾眼的那些逼仄的充斥着血腥氣又密不透光的牢獄相比,這間隔間竟然給人一種溫暖舒适的感覺,直叫他心裡繃緊的弦都一下子松懈了不少。
“你來了。”背對着門口站着的高大男子轉過身來,是霍啟。
“嗯,去了趟東宮,來遲了些。”姜述點點頭走近。
霍啟比姜述還要高上大半個頭,身材又壯碩,等姜述走到霍啟身邊與他并肩站立的時候,才看到剛剛被霍啟擋在身後的那名被铐在鐵架椅上的犯人。
那犯人悄無聲息的,頭上還被套了個麻袋,隻從麻袋垂下的痕迹能看出那人的頭也是無力地垂下的。
姜述轉頭看向霍啟:“這是…恭王?”
霍啟點了點頭,對一旁守着的錦衣衛沉聲道:“把他弄醒。”
那名錦衣衛點了點頭,靠近鐵架椅,一把扯下了那隻麻袋,在犯人耳後某處重壓了兩下,又無聲退開。
姜述自然是無比熟悉這個手法的,見恭王毫發無傷的樣子,就知道他是被點了睡穴。
“若是審訊讓姜公子不适,您可自行離遠些,或是去裡間歇息片刻,别被我們的下作手段污了眼。”霍啟表情很淡定,并沒有輕視姜述的意思,語氣也是十足的真誠,就像陳述一件小事一般。
“霍同知言重了。”姜述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白瓷瓶遞給霍啟:“陛下讓我帶話給霍同知,說是别讓恭王錯過登基大典。此為我特制的帶止血效果的麻沸散,能保神志清明,霍同知大抵是用得上的。”
霍啟也跟着露出一個淡淡的感謝笑容來,道了聲多謝。
姜述知道他在一旁站着也是多餘,便跟着一旁來引他的錦衣衛去了一旁坐着,也算是離遠了些。
此時被牢牢铐住的恭王也倏地驚醒,他被點了極長時間的睡穴,腦子昏沉又帶着絲絲縷縷的鈍痛,導緻他的思維能力都下降了,這一醒過來,隻顧着驚恐掙紮,完全不知道一切隻是徒勞無功。
“臣霍啟,參見恭王。”霍啟見姜述離遠了些,才出聲提醒了還在迷茫驚懼中嘗試脫身的恭王。
他的口上是尊敬的,但身體完全沒動一下。
恭王這才擡起頭來,猛地看向霍啟,目中閃過濃烈的兇狠之色:“霍啟!你竟敢!”
“恭王不如先看清楚這是哪裡。”霍啟沒在意恭王的喧鬧,隻從身旁的刑具架上取下一柄短杖,又扯了一旁的麻布,随意擦拭起來。
恭王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北鎮撫司诏獄,心底驚懼起來,卻又見門口連個把守的衛兵都沒有,整個牢房裡隻有他與霍啟,以及霍啟身邊站着的一名一看就是打下手的年輕錦衣衛,還有遠處的一副客人樣的姜述四人。
恭王不認識姜述,不知道他什麼來頭,但看服裝打扮并不是官員模樣,隻道姜述是與霍啟勾結之人,掃了一眼就過去了。
他當日被謝衍川認出了身份,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火急火燎地逃回封地找心腹叮囑了一通,還派了好些人去那村子,打算将人都處理了。
可他不知道那村子早就被謝衍川的衛兵把守住的事情,派去的人也再無音訊傳來。
但恭王眼下再也急不得了,因為他剛回親王府不過三日,還沒想要暫避片刻,謝衍川就帶着霍啟找上了門來,王府也被謝衍川的衛兵團團圍住。
派人快馬加鞭傳信回京也需兩日,來回便是四日,謝衍川隻用了三天就上了門,恭王自信覺得謝衍川與霍啟是擅自行動的。
所以現在他被關進了诏獄,更覺得是霍啟想要動用私型從他嘴裡撬出些什麼,忍不住斥罵道:“好大的膽子!你勾結謝家小兒擅闖親王府不說,竟敢私劫親王用刑!”
霍啟見恭王那副自信樣子,冷笑一聲,手腕一個用力,将那短杖狠狠向恭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