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讓他、讓謝若望為我的師門殉葬。”
謝朝的面色蒼白,一隻手扶着石桌的邊緣,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泛白。
殷禾轉過身,不去看他臉上的神色,隻道:“謝朝,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你,但是,到此為止了,我們不是同一路人。”
“再見面,也隻會是仇人。”
當初她被萬魂穿心,不知為何,竟然沒死,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謝朝,他為了救她受了很重很重的傷。
其實她覺得有些莫名其妙,謝朝根本沒有立場來救她,他們明明是站在兩個對立面。
但他又确實這樣做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而她也因為要治好謝朝身上的舊傷默認他待在魔宮内,同時不斷尋找佘蘭草的下落。
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魂魄居然已經将七荒的殘魂全部吞噬融合,那些曾經啃噬她的怨魂竟然也全部被吸收,不僅沒有讓她被反噬,還擁有了号令萬魂的能力。
也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
殷禾感激謝朝當年的舍命相救,但同時,她也隐秘而矛盾地憎恨着他,就如同憎恨着當年每一個在幽冥海那場大戰中的人一樣。
華虛山、伏羲谷、羽山,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但是謝朝是不同的,他一路看着她走來,走上這條複仇的路,卻從沒開口阻止過她。
殷禾閉了閉眼,将腦海中那些混亂的思緒壓了下去。
必須拿到佘蘭草治好謝朝,她要盡快将他送走。
……
照幽谷内剛下了一場小雨,濕漉漉的葉子上垂着一滴滴晶瑩剔透的雨露,山谷一側的小路上,布滿了深一腳淺一腳的泥腳印。
藥宗的人在此安營紮寨,日夜守着那顆即将開放的佘蘭草。
正在一旁煮藥的小弟子打着蒲扇為藥爐扇風,扇着扇着便像小雞啄米似的一下下點着頭,差點将頭磕到滾燙的爐子上,一旁的人立刻推了他一下,小弟子才猛地一下清醒了過來。
“小生,累了嗎,去休息一會吧。”推他的那個人是藥宗的首席弟子趙珏,小生忙打起精神看着趙珏搖了搖頭。
他看着身後忙忙碌碌的人,有些羞愧道:“大家都在忙,我隻是為大家熬點醒神湯就打了瞌睡,實在不應該。”
趙珏看着被層層圍起來的那片天地,微微歎了口氣:“佘蘭草的花期,就在今日了,過了今日,大家便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小生乖巧地點點頭,他年紀小,師兄們總是照應着他的。
但也因為年紀小,心思也沒那麼重,因此什麼話都愛說,他手中的蒲扇一停,壓低了聲音道:“也不知道這次宗主為何這麼看重這佘蘭草。”
趙珏手中正在分揀在谷中摘得的藥草,隻道:“宗主自然有他的用意,我們隻要負責将佘蘭草拿到就行了。”
他的語氣平淡得很,小生不甘心,圓圓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拽着趙珏的袖子,神神秘秘的:“師兄,你有沒有聽過那個傳聞?”
“什麼傳聞?”
小生一聽趙珏這一無所知的語氣,立馬打起精神,道:“聽說那位,在尋找佘蘭草救他的心上人,咱們宗主隻是在幫他的忙而已。”
趙珏皺了皺眉:“哪位?”
小生“啧”了一聲,聲音從蒲扇地下輕輕傳了出來:“就是那位啊,羽山少主。”
“那位可是不得了,現在的雲洲,除了他,誰還敢命令宗主做事?”
趙珏看着小生鬼頭鬼腦的模樣,擰着眉頭不贊同道:“小生,這些話不要亂講。”
“羽山少主早已定下婚約,何來什麼心上人這種無稽之談,當心讓有心人聽到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生眼睛骨碌碌掃了一圈,吐了下舌頭,道:“我知道啦,隻是好奇嘛,在師兄面前說說而已。”
他豎起三根手指,道:“我保證,絕對沒跟外面的人說過。”
趙珏看着他的态度還算誠懇,便點點頭:“下不為例。”
說話間,身後傳來數道驚呼:“快看,佘蘭草開了。”
殷禾倚在樹上,高大茂密的枝葉掩蓋了她的身形,她百無聊賴地閉着眼聽了許久謝遲的閑話,聽到這一聲驚呼,才慢悠悠地睜開眼看過去。
果然,那生長在密林中央被圍起來的那方天地中發出耀眼的藍色瑩光,枝葉像是一瞬間伸展出來不斷地向上拔高,光芒越來越盛,在那耀眼的藍光之中慢慢形成一個冰藍色的影子,光芒褪去,隻留下繁複的枝蔓上一朵珠玉一般的,璀璨透明的藍色花朵。
時機正好,她打算搶了佘蘭草就走,就算藥宗弟子要攔,也攔不住她。
正當她坐起身打算跳下去摘佘蘭草之時,天邊一道劍虹亮起,林葉被突如其來的風吹得撲簌作響。
來人是誰?這麼大動靜,殷禾不禁也跟着衆人一道望過去。
與此同時,照幽谷上方落下一道影子,那人眉目沉靜,烏發像是流雲一般又黑又亮,随着他的動作垂在身後輕輕晃動。
他踩過一地散落的殘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佘蘭草,眸色中暗光湧動。
隻聽他笑了一聲,輕聲道:“還好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