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遲看着手背上高高腫起的青紅交加的指印,心口處的千機令仿佛撥動了身體某處的機關。
猶如漫天的海潮撲面而來,斷斷續續的畫面在腦海中雜亂無章地播放,卻始終像是霧裡看花,無法完整地想起。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隻緊緊攥着心口處的千機令,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變得有些青白,他盯着殷禾逐漸遠去的背影,腦海中還殘留着記憶中冷漠的回聲。
“真惡心……”
這是……他的記憶?
洞窟内一時間仿佛變得極為安靜,隻聽得見海水時斷時續的拍岸聲。
等到胸口處窒息般的悶痛過去後,謝遲才終于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循着殷禾離開的方向而去。
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他不心急。
如同他在昙花一現的記憶片段中看到的一樣,她總是愛為無關緊要的人浪費自己的時間和情緒。
回到崖頂以後,果不其然看到了守在原地的雲月和百裡彥。
他看着殷禾幾次張了口想要對着雲月說些什麼,但是每次還沒說出口眼睛就紅了,像個白生生的兔子。
“有這麼難以啟齒嗎?”謝遲笑了笑,“要不我來幫你說?”
殷禾向着謝遲投來警告的一瞥,知道這件事終究要說出來的,她深吸了口氣,縱使再難開口,還是将顧聞舟的死訊告訴了雲月。
她想到雲月會受不了這個事實,會嚎啕大哭,會歇斯底裡,便做好了無論如何都會陪着雲月渡過這道坎的準備。
隻是她沒想到,雲月隻是平靜地點了下頭,隻說了句:“我知道了。”
那些預備着說出口的話像是被塞上了一團棉布,讓殷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認真地盯着雲月,半晌才問了句:“沒事吧?”
雲月還沒開口,倒是百裡彥的臉色比她還難看,他本來話就不多,臉一沉下來就更顯得難以親近。
他沉默地跟在雲月身後,一路無話。
待出了萬花谷,迎面撞上一人,青衣墨發,腰懸一把長劍,利落幹練地站在樹下。
殷禾心中詫異:“宋師兄,你怎麼也在這兒?”
宋帆顯然面色不佳,眼下還泛着些烏青,想來也是日夜兼程趕來此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得知了顧聞舟的死訊。
此刻沒人有心思寒暄,宋帆直接開門見山道:“師尊讓我來接你們,先回去吧,有什麼事都回去再說。”
雲月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眼萬花谷,才沉默地點了點頭。
百裡彥卻道:“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雲月眼睫輕輕顫了顫,低聲道:“我說了,讓你當我死了,别再跟着我了。”
百裡彥微微抿了抿唇角,高大的身軀僵立着,竟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一旁的宋帆聞言歎了口氣道:“一起走吧。”,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紙符,用靈力屈指一點,便化為了一艘能容納三至四人的雲舟。
宋帆一掀衣袍率先邁上雲舟,殷禾跟在他身後,就在即将跨上雲舟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站着的謝遲。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不言不語,仿佛事不關己,又仿佛被所有人遺棄在身後。
也許,這次以後,便再也不會見面了吧。
說實話,殷禾心裡多少是有些怨恨在的,恨他的利用,恨他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更恨的是自己從來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他。
但人生來便是有遺憾的,沒有人能做到盡善盡美。
雲舟緩緩離地,一陣風平地而起,殷禾站在雲舟上,到底還是記挂着謝遲曾經的那些好。
她一想通,心中便如明鏡般一片澄澈,于是心念一動對着謝遲喊道:“謝遲,這一路,多謝了。”
“祝你以後想做的事情,都得償所願吧。”
“再見。”
聲音遠遠傳來,少女的發絲被風揚起,雲舟緩緩駛向遠方,落日夕光中,她的眼眸熠熠生輝,猶如澄澈的湖面一般清透動人。
她用力地向他揮着手,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既然無緣,便好聚好散,殷禾隻希望留在彼此記憶中的,還是美好的回憶。
謝遲看着越來越遠的雲舟,最後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白點。
心口處沉寂了許久的心跳,再一次,緩緩地,震耳欲聾般猛烈地跳動起來。
他想,他該去找答案了。
……
許久沒回雲清宗了,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明明是那麼熟悉,卻好像久遠地有些陌生。
順着青石闆路一直走,道路兩旁的草木正開得茂盛,她随着宋帆一路踏上石階,這是一處登高路,殷禾幾乎很少來此處。
但是雲清宗人人都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何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