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彌漫着一種極為微妙的氣氛,仿佛心照不宣一般不再言語。
沉默了半晌,還是滿嬰率先開了口。
她盯着少年的眼睛,帶着幾分不可抗拒的意味:“泛雪,你該走了。”
泛雪的身軀似乎在一瞬間僵了一下,他的指尖想要觸碰滿嬰,卻像是害怕那些傷痕似得又猛地縮回了手:“是我沒用。”
林間的月色照在他的臉上,竟然顯得比滿嬰還要蒼白,殷禾甚至能看到他眼中沉郁的痛苦和掙紮。
滿嬰那些調皮親昵的神态仿佛隻是在夢裡窺見過,眼下她滿目冰冷,一張口便是如針刺一般的嘲諷:“是啊,你是真的很沒用,你留在我身邊,隻會拖累我。”
“你這麼弱,怎麼好意思還要來連累我。”
“滾吧,我不需要一個累贅。”
聲聲譏諷如同一柄柄利劍穿胸而過,隻見泛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身形在月色下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似的。
他往前一步,蹲下身想要将坐下樹下的少女抱起來,卻被滿嬰一掌拍在胸口,這一下仿佛用了猛勁,隻見泛雪的身體瞬間被擊飛撞擊在身後的樹幹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他蹙眉忍耐了一下,嘴角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一縷鮮血,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至少,讓我守着你直到傷愈。”
滿嬰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輕輕顫抖着,她将手背在身後,面上卻是十足的譏諷:“你是大夫嗎?你留在我身邊究竟有什麼用?”
“我勸你,在我心情好還沒有殺了你之前,趕緊滾。”
泛雪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雖然還未成年,但身量已經足夠高了,站起身的時候還有幾分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
也許是因為自己說的話太過刺耳難聽,在泛雪慢慢向她逼近的時候,滿嬰幾乎有些氣惱地大喊:“你别過來!”
泛雪站在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漆黑的瞳孔像壓抑着驚濤駭浪的海面,平靜中帶着一股詭異的瘋狂。“我會變強。”
他的聲音很低,滿嬰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會變得比所有人都要強,我發誓。”
“到那時,就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了。”
少年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尾音含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缱绻,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仿佛要将她的模樣死死地刻在心底。
滿嬰嘴角勾起,露出個無所謂的笑容:“随便你。”
良久,泛雪才轉身離開,清瘦的背影落滿了蒼涼的月光,一時間顯得格外孤寂。
待到少年的身影逐漸完全淡出視線,滿嬰才一手撐着樹幹,痛苦地皺起了眉。
她的脖頸間陡然蔓延出數道詭異的赤色斑紋,那斑紋漸漸地蔓延至臉上,直到整張左臉布滿那些彎曲詭異的痕迹。
她的雙眼漸漸失焦,眼中翻湧着赤紅的流光,面上是曲折猙獰的紅色斑紋,顯得整個人猶如惡鬼一般。
滿嬰的發帶被她扯落,流雲似的烏發散落,她幾乎要将自己整頭的發絲都扯落一般用力,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卻隻能痛苦地大喊:“走開!走開啊!”
“啊——”
尖銳的痛呼劃破長空,驚起林間陣陣飛鳥。
她的臉仿佛被割裂成兩半,一側有斑紋的臉上帶着鬼魅般的微笑,猶如人間浴血的修羅,一側白皙光滑的臉上滿是痛苦,掙紮着想要逃離這個軀體。
然而沒過多久,那些割裂般的神情便消失了,她仿佛完全被一種未知的力量吞噬,滿頭烏黑的長發在風中搖曳,神色間帶着睥睨萬物的桀骜,明明沒什麼表情,一眼看去卻充滿了殺戮的邪性。
滿嬰身上的傷口在一瞬間全部愈合,赤紅的霧氣在她周身萦繞,終于,她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倒在了地上。
殷禾站在一旁看的心口一陣猛跳,看着她的模樣,很明顯是入魔的征兆,她看着那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竟然能夠感同身受似的感覺到那些她的痛苦和掙紮。
待她想要再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幻境突然間猶如一團薄霧似得散去,又結束了。
她捂着胸口,掙紮着想要從夢境中醒來,身上卻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壓制住,帶着她往更深的黑暗中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