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漆黑的眼瞳望着前方消失的背影,眼底滑過一絲譏諷。
從來都是這樣,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些人帶着虛僞至極的善意,高高在上的施舍,滿足自己的虛榮的表象,眼裡卻從來未曾看見真正的苦難。
他又慢慢地将自己的臉埋在膝蓋上,一雙眼出神地望着對面的灰牆,直到一襲碧色的裙擺重新映入他的眼簾。
少女将懷裡的油紙包塞給男孩,一邊拉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男孩漆黑的眼出神似地凝望着她,懷裡的油紙包被他攥的死緊,隐約能夠聞到其中傳來肉包的香味。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笑着伸出指尖點了下他的頭:“走啦,看什麼呢?”
當她牽着男孩的手往殷禾站立的方向走來時,殷禾終于看清了她的模樣。
她竟然長了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殷禾猛地倒退幾步,任誰看到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都不會有多平靜。
她暫且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跟在他們身後。
男孩一路領着那個少女回到了所謂的“家”,殷禾仗着沒人看得見她一路跟進了屋。
破敗漏風的屋頂,紙糊似的窗戶,搖搖晃晃随時都要散架的木門,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屋内睡了個醉酒的男人,見到男孩回來,一把扯過他懷裡的油紙包,貪婪的表情一覽無遺:“小兔崽子,有點本事啊。”
男孩任他搶走懷裡的食物,轉身到旁邊的大缸裡舀了一勺涼水就要往嘴裡送,破爛的衣衫下,露出一雙細瘦伶仃的手臂,帶着深淺不一的瘀痕。
少女見狀皺起了眉:“喂,那是他拿回來的食物,你怎麼能全吃了?”
男人這時候才發現屋裡多出了個人,他幾口吃完了包子,一抹嘴上的油:“小姑娘,我勸你少管閑事。”說罷,醉醺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少女窈窕的身軀,面上閃過一絲猥瑣的邪笑。
袖中一把短匕銀光一閃,尖端寒芒直逼醉漢的眼睛,少女握着那把短匕,聲音泠泠如玉:“再看一眼,我便将你的眼睛挖了喂狗。”
醉漢登時酒醒了大半,冷汗滑過額角,寄出一絲谄媚讨好的笑:“女俠饒命……”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蓦地冷笑一聲,直接拉起男孩的手就要往外走。
殷禾連忙跟上,說實話,看着自己的臉做這些事,她還相當不适應。
兩人走了很遠,期間少女一言不發,男孩也一路沉默,卻也一路老老實實地任她牽着。
忽然,少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盯着少女的裙擺上被自己的手抹到時留下的幾道黑漆漆的痕迹,不自覺地将手抽了出來藏在身後,聲音很低:“泛雪。”
“我叫滿嬰,記住我的名字。”
“從今天起,你便跟着我了。”
“你怎麼這麼笨,被欺負也不知道反抗,真讓人放心不下。”
少女碎碎念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殷禾的心髒卻猛的一緊,眼前的畫面便如煙霧似地散去。
周圍已經是一片竹林,空空蕩蕩的,風一吹,便聽見一陣竹葉撲簌的聲響。
那些她看見的,究竟是什麼?那個叫做滿嬰的女子又究竟是誰?
竹林中響起一陣很輕的歎息,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在她的耳邊。
“什麼人?”
“我的……力量……有限……因果輪回……終有時……”那聲音斷斷續續的,尾音消散在風中,一道白芒自掌間升起,越來越亮,甚至有些刺眼,殷禾伸出手擋了一下耀眼的光線。
再睜眼時,掌中躺着塊巴掌大小的鏡子,圓形的鏡面在她掌中反射着陽光,毫不起眼的樣子。
但是很明顯,剛才的那些畫面便是這面鏡子帶她回溯時間所看到的,她将鏡子貼身收在懷裡,也許這是了解真相的重要線索。
伸手在懷裡摸索的時候,昨晚随意放在懷中的白玉瓷瓶不經意間掉落了下來,殷禾正要彎腰去撿。
隻見瓶口“當啷”一聲,竟然直接裂開了。絲絲縷縷的紅霧自碎裂的縫隙中彌漫,攀沿纏繞住她的指尖,仿佛嗅到了某種同類的氣息,一瞬間争先恐後地湧入殷禾的身體裡。
一瞬間,仿佛一股熱流在殷禾的四肢百骸洶湧地流竄,胸口處源源不斷湧進的紅霧越來越多,像是麻痹一般的觸感頓時席卷了全身,她仿佛完全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竹林間狂風乍起,吹起一地的落葉,漫天的紅色霧氣圍繞在殷禾的周身,衣袍和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已。
漸漸地,不知過了多久,竹林漸漸歸于平靜,月牙高懸于天空,在林間投下細細碎碎的影子。
殷禾再睜開眼時,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赤色流光滑過,她擡手看向自己的手腕,潔白光滑。
原本密密麻麻向上攀沿的蟒紋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