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贊於菟是神獸了?
回府這短短幾刻鐘裡,震驚的頻次未免有點太高了,姜振清盯了溫巨片刻,一邊揮揮手示意其餘人都出去,一邊反問:“誰的骨頭?你的意思是世間還有神獸留存?”
“……沒有在詐你。”溫巨神色平靜地盯回去,“别忘了我也是禦獸師,你從前問過我撕風雪豹,再加上他近日的行徑,雖然推測出來有些難以置信,但事實如此。”
姜振清一時不語,溫巨的話頭掉在地上。他頓了頓,忽而從鼻子裡悶悶哼出一聲,後知後覺道:“反問我,你不信我,怕我不替你守這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那你會替我守好嗎?”姜振清拉住他手腕,偏過頭輕聲問。溫巨略微轉過頭,手倒是沒動,也沒回答,隻兜回到最初的問題:“你要挖……”
“怎麼可能。”姜振清打斷他,幼虎瘋瘋癫癫咬人的時候自然想過許多次,但相伴至今,縱然取骨不會傷及性命,她也是斷然舍不得的。
“隻是飛升有礙,性命無憂,又已是八百年無人飛升,還有什麼顧慮?”溫巨是認認真真在分析利弊,姜振清待要反駁,門外傳來通報聲:“大人,贊護法已經帶回來了。”
洛瑤迦已經摸準姜振清态度,人是押進來的。贊於菟知道是誰的命令,自然不會反抗,老老實實被雙手反剪上了縛靈帶,跪到姜振清案前。
屋裡屋外的人手都屏退幹淨,押解路上洛瑤迦已經透露過她平安帶回了汨羅燈的消息,倒是不必擔心她,隻擔心自己就行了。贊於菟心想,姐姐性子暴烈,此時沒有立刻大發雷霆,怕是氣得狠了,這可比劈頭蓋臉被抽一通還危險些。
贊於菟悄悄擡眼打量姜振清臉色,這一看便捕捉到她眉眼間的憔悴疲憊浮動隐現,下意識便起身意圖近觀。
“啪”的一聲脆響,雷光閃動的鞭影就重重落下來,贊於菟不對她設防,也不敢調動防禦抵抗,鮮豔的血痕一路從耳根橫斜到脖頸沒入衣領。
“跪好。”上首傳來的聲音冷淡含怒,鞭傷抽痛,贊於菟反倒略感安心。
姜振清晾了他一會兒,大緻将收拾爛攤子的章程想出來,這才開口問:“剛才去哪兒了,不知道我回來了,還要去請你?”
“我……”贊於菟辯解了一個音節就頓住,又我了幾聲,情急之下腦中一時想不出什麼好說辭,索性就沉默了下去。
光是支支吾吾已經足夠反常,更不要說擺出一幅閉口禅模樣。姜振清摔了手裡的筆,起身幾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伸手扳起他下颌,冷聲說:“看來不僅是我留的話你不放在心上,連我當面問話,你都敢不答了。”
贊於菟眼中露出幾分慌亂,想搖頭下颌卻被扣緊了動彈不得,隻能急聲喊道:“絕非如此,總之是我犯錯,我願意領罰。”
“當真認錯?”
“姐姐不必留手,動刑就是。”
“……好啊。”
姜振清确實沒留手,兩道雷光再落,這兩下直接抽裂了法衣,抽得胸口皮開肉綻,傷口邊緣燙出泛黑的焦痕來。
“錯在何處?”
“錯在難以自控,違背了你的命令在外開戰。”
卡住下颌的虎口驟然收緊,贊於菟仰頭到極限,上方冰冷的目光得以籠罩他的整副面孔。姜振清輕聲說:“嘴巴認錯認得倒是快,可惜心裡沒有一點悔過之意。”
難以自控,聽起來是個不出錯的借口,白虎的确生性嗜殺好鬥,但自從他蘇醒以來,尤其是吸收了親族的記憶碎片後,壓制獸性已經駕輕就熟,尋常情況下,實在談不上難以自控。
姜振清是最了解他的人,她看得出來,贊於菟是根本沒覺得自己犯錯,隻是習慣性地在向她服軟。
姜振清甩開手,壓着即将爆發的怒氣問:“我再問一次,錯在何處?”
贊於菟低下頭避開和她對視,梗着脖子不作聲,一時間兩人僵持在當場。姜振清簡直是怒火中燒,揮鞭再要教訓時,聽到他試探的口吻:“要不……容我反思一日,想明白了再來請罪?”
姜振清忽而有些疲憊,本該向外洩的火就滞在心腔,勉強歎了一句:“你到底要幹什麼?”
贊於菟還在想着如何能搪塞過去,半日應該也是夠的,思考間似有一滴水落到他額前發上,攀附着發梢搖搖欲墜。擡手一撥,手背上蹭出一抹鮮豔的血色。
贊於菟猛擡起頭,便看到姜振清嘴角外滲的一點點血絲,登時慌了神,半跪起來撐住她微晃的身形,急聲說:“你别動氣,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