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飛雄并不在意地擡頭看了一圈,果不其然目之所及都是陌生人,成年加班社畜,或者出門閑逛的東京女高。
然後在即将收回視線的時候捕捉到一隻粉毛生物。
等等,真出現幻覺了?!
注意到他的動靜,古森元也疑惑地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然後“哦”了一聲:“剛才那個女孩子來找我問路來着,原來她也來了這家餐廳啊,好巧。”
古森前輩也能看見,不是幻覺。
不過,女高中生一個人出現在陌生的城市嗎?還是東京沙漠?
影山飛雄從背包裡找出自己要付的那份飯錢,輕輕擱在自己的碗筷旁,然後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
“前輩們,抱歉,我可能需要提前離開。”
“啊……這倒沒什麼。”古森元也怔了一下地看着他,覺得他大概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急事,“回去的路上小心哦,春高見。”
其他人暫且中止了話題,疑惑他的行為,但也零零散散地跟着說了幾句“路上小心,别太着急”,并沒有過分挽留。能來參加集訓的人所在的隊伍都晉級春高了,不管能不能對上,至少也能在春高開幕式見面,沒必要特别依依不舍。
對于“路上小心”這類祝福,影山飛雄頓了頓,含糊地應了一聲,拎起自己的包離開了餐桌。
……然後在衆目睽睽下坐到了鄰桌女生的對面。
國青衆人:???
剛扒拉了沒幾口飯的緒方紗紀:“前前前前前輩?!”
迎接着前後震驚視線夾擊的影山飛雄努力讓表情正常一些:“……你怎麼在這?”
緒方紗紀把口中的飯咽下去,不敢去看另一桌上的幾個男生。雖然早就發現影山飛雄也在了,但她還是吐槽道:“這句話不是應該我問前輩你嗎……”
影山飛雄回她:“我來集訓,這你知道。”
“我不是指這個……”
幾句來回之後,空氣就斷崖式地安靜下來。一周前發生的那件事很難當沒發生過,甚至可以說,這兩人基本一周都在想那件事。
在尴尬的寂靜中抿了一口水,緒方紗紀此刻無比痛恨自己嘴比腦子快的壞習慣。
端着杯子,她從杯沿上方悄悄看向對面的少年。隻是一周不見,理論上外表不會有太大變化,充其量就是換了一件平時不穿的深藍色運動服,手指上纏了繃帶,但她就是莫名感覺影山飛雄變了一點點。
眼尾上挑的弧度,臉頰的曲線,耳垂,眼神。
歸納不出來,緒方紗紀統一總結為變好看了。
為什麼有人隻是走了一周就能變好看啊?
“那個,前輩現在冷靜好了嗎?”
得,見色眼開之後嘴又比腦子快了。
幸好影山飛雄沒喝水,否則他大概可以直接嗆出來。
“……冷靜好了。”
計劃趕不上變化。影山飛雄知道自己不善言辭,原本打算晚上回去把想說的話寫個草稿的,結果現在竟然要直面挑戰。
這和沒熱身就上場打球有什麼區别。
……不,還是有區别。沒熱身上場他大概不會這麼心裡沒底。
下意識調整了呼吸的頻率,影山飛雄打算開始講自己的種種思考:“我……”
然而對面的人顯然更擅長聊天,說起話來毫無心理負擔:“那前輩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上周的問題了?”
影山飛雄:……
用來處理人際關系的腦子快轉不過來了。
見他沒反應,緒方紗紀大概是以為他忘了,也不顧臉紅,深吸一口氣想要重複一遍:“就是……”
“我記得。”
影山飛雄覺得自己打滿五局的時候也沒這麼被動過。
果然還是排球最适合他。這是今天第二次确認。
他說:“……是。”
他努力保持聲音穩定,實則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簡直是“正襟危坐”的現實演繹。
“是?”緒方紗紀愣愣地重複了一遍。
影山飛雄不再說話。
“真的‘是’嗎?”也許是沖擊太大,緒方紗紀坐不住了,站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前輩是不是記錯問題了?我說的那個問題是前輩是不是喜歡……”
影山飛雄惱羞成怒:“都說了是啊boke!”
被罵boke後緒方紗紀終于冷靜了下來。她慢慢坐了回去,臉越來越紅,以至于耳朵和脖子都染上了绯色,幾乎要和同色系的頭發融為一體了。然而與此同時,她的表情卻毫無變化,一直是呆呆的樣子。
這種時候是不是不能罵人?影山飛雄後知後覺地開始反思。
“……你還好嗎?”他終于有了點動作,微微前傾想要确認對方的狀态。
對方依然沒有動靜,仿佛成了一個變紅機器。
糟了,他好像又搞砸了。
“抱歉,我……”
“我也喜歡前輩!超級喜歡!喜歡好久了!”像是終于解除了石化狀态一樣,緒方紗紀石破天驚地喊出這句話,也不顧餐廳裡的其他人。在他人的視線逐漸聚集過來之後,她好像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一瞬間有些緊張。
盡管如此,她還是努力說完了後半句,“我們……交往……吧……?”
她的臉紅一點沒消,雙手像是給自己加油一樣在胸前握拳。拳頭和整個人都小小的,剛才竟然能喊那麼大聲。
像是巨響後的摻着耳鳴的寂靜,影山飛雄感覺全世界都很安靜,不管是外在世界還是自己的内心。
隻有一句話徒勞地在心裡盤旋:可這不是我想說的詞嗎?
告白被拒想過,告白被接受想過,那被告白呢?這個沒想過。看似周密的思考輕而易舉就被攻破了。
輸了嗎?不對……那赢了嗎?嗯……
該說什麼?
心跳咚咚咚地很煩,他突然就忘記了怎麼思考。
腦子還是一片空白,然而随着時間流逝,他看着緒方紗紀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立刻就下意識道:“好。”
緩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這個“好”字代表什麼。
先前想打的草稿完全作廢。原本打算把自己的各種問題和擔憂擺出來,讓緒方紗紀據此選擇的,但是現在好像把人家的退路堵死了。
“唔……”
緒方紗紀微微低下頭去,好像腦袋都在冒熱氣,說話早就沒了剛才的豪邁:“那……待會兒要不要一起坐電車回去……”
“好……”依舊是下意識的應答。
沉默了一會兒,影山飛雄突然沒頭沒尾地說:“我會學的。”
“學……什麼?”緒方紗紀的語言系統跟臉紅一樣還沒完全恢複,說話斷斷續續。粉色頭發,紅色的臉頰,含糊不清的話語,給人一種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感覺。
影山飛雄沒來得及細想此刻的本能是什麼,表情嚴肅地繼續之前的話題:“……總之會學的。”
怎麼好好交流,怎麼跟她相處,同齡人都在學而他卻一直忽略的課題。
既然沒能提出來,那就慢慢地解決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