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回想起來,緒方紗紀隻記得那天的比賽格外膠着,具體的細節反而模糊不清了。
很多次,對方攻手揮臂扣球,在肉眼無法識别的高速球路下,西谷夕縱身一躍将球接起,而影山飛雄早已移動到球的落點下方。
“抱歉,接偏了!”
旁觀者認為這球能接起來就已經是奇迹,但西谷夕似乎并沒有就此滿足。他一邊靈巧地就地翻滾讓開進攻路線,一邊大喊道。
“……能接起來就夠了。”
緒方紗紀隻看到球在影山飛雄的指尖一頓,随即毫無預兆地、像是掉幀了一樣閃現在烏野攻手的面前。
攻手是日向翔陽,飛起的太陽。
“快拍照!”
鶴見葵在一旁猛戳緒方紗紀的胳膊。緒方紗紀的手指本身就按在快門上,因而反應極快地留存下了這珍貴的瞬間。
這一球可能直接突破對手防線,也可能遺憾地被接起來。在長達五局的拉鋸戰中,後者居多,但好像沒人會為那全力一球被接起來而苦惱。他們不給自己留惋惜的時間,而是立即全神貫注地投身于下一次攻防當中。
原本隻集中在影山飛雄身上的視線,慢慢擴展到整個烏野,緊接着是整個球場,最終是整個體育館。
緒方紗紀想,體育館的氣味和聲音好像是有魔力一樣。
終場哨吹響時,她懸着的心好不容易落地,但很快地,一種陌生的興奮感像漲潮一樣襲上心頭。
“接下來就該是我們的主場了,對不對?”她一邊收拾設備一邊看向鶴見葵,“我是說寫報道之類的。”
“沒錯!”鶴見葵對她眨了眨眼,“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有幹勁。”
“以前我不是這樣嗎?”
“完全不是——果然好的比賽能讓人精神煥發啊~”
整理好之後,她們照例去給剛結束比賽的隊伍拍照。雖然隻隔着一層護欄,但場内的聲音似乎都格外響亮些,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剛才比賽結束的時候,緒方紗紀不小心把相機關機了,此刻不得不低頭搗鼓機器。而剛打完比賽的少年們雖然身體累了,精神卻還活躍着,看起來竟然比新聞部的兩人還要有活力。
“……哈,騙人的吧,剛才攔網的時候我絕對比影山跳得高!”
不知是聊了些什麼,日向翔陽突然激動起來,好勝心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怎麼可能,我剛才都看見你的頭頂了,絕對是我跳得更高!”
聽到這句話,緒方紗紀從相機按鍵中擡起眼來,對着那個說出幼稚發言的一米八男高陷入沉思。
等等,這和剛才那個天才二傳手是一個人嗎?
“笨蛋影山!這根本證明不了什麼吧?”
“那回去之後比比摸高啊?”
“比就比!我要正面擊敗你!”
相機已經開機了,緒方紗紀毫無後顧之憂地圍觀兩個小學生鬥嘴。
說實話,比起場上那個壓迫感十足的王者,眼前這個争強好勝的十六歲少年的距離感顯然更小些。
“好啦好啦,這些回去再說……”
在緣下力發話之前,山口忠小聲提醒着兩位同級生,“現在先拍照吧?”
原本正要說什麼的影山飛雄聞言愣了一下,轉頭看向緒方紗紀這邊。
“……等會兒再跟你說。”他收回視線,默默抛下一句話,往隊伍裡走去。
嗯?這就不說了?
緒方紗紀心裡疑惑,手上一點沒閑着調好了三角架。隊員們很配合,放下手裡的水杯和毛巾過來集合,按照前後輩的次序站好。前排下蹲,後排站立,大概是之前已經拍過很多次照,站位很快就排好了。
“三——二——一——”
咔嚓,鏡頭裡的畫面定格。
“好啦!”
緒方紗紀對大家比了個OK的手勢。衆人各自散開休息時,她弄好相機,有些猶豫地朝谷地仁花那邊看了一眼。
谷地仁花注意到她的視線,笑着對她招招手,自己走了過來。
“在場外站了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很累?”她詢問道。
“哪有,打比賽的人才累呢。”緒方紗紀是覺得小腿有點酸,但是興奮産生的腎上腺素掩蓋了這份疲勞。
說完後,她沉默了片刻,糾結着開口道:“谷地前輩,其實……我有一個問題想咨詢您。”
身為前輩的谷地仁花莫名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诶?咨詢我嗎?”
緒方紗紀重重地點頭:“是的!……就在剛才,我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感覺好像以後當體育記者也挺好的……”
“哇,很酷哎。”
“不過說實話,我心裡總覺得很不踏實,”緒方紗紀非常誠懇地道出了心裡的疑慮,“我隻是在想,‘就像寫同人一樣把看比賽的感受寫出來,應該會很有趣’,所以才有了這個想法……但記者是一個承擔了傳播真相的使命的嚴肅職業吧?我抱着這種想法會不會太不禮貌呢?……而且這隻是一個突發奇想,根本不能被稱作夢想,說不定隻是三分鐘熱度……我有沒有必要為之努力呢?”
餘光裡,谷地仁花一直認真聽着,時不時點點頭以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