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兩個字,莊二姑娘心肝都顫了兩下——東津臨海,富庶極了,外通倭國波斯等海島,海運十分發達,每年航運稅收可抵大奉稅收的三分之一,生意興隆茂盛時,甚至能與鹽稅收益打一打。
海運昌盛,便會引來人觊觎,所以便滋生出了水匪,這些水匪日日泡在水裡,瞧見了富庶的船,便趁夜爬上去,将船上的人都屠殺幹淨,然後搶掠錢财,再一把火将船燒掉,船上的人,一個都活不了,甚至官府的人也抓不着他們!
因這水運河四通八達,人一落下去,便如同海底撈針,怎麼都找不到的,所以水匪猖狂,是東津一大禍事。
官家都抓不到的水匪!何其可怖!
莊二姑娘匆忙自床榻間爬下來往外跑,想去找她的嫡兄,或者找她的未來夫君,但當她推開門跑出來的時候,正看見孟韶歡也自房間中跑出來。
孟韶歡提着裙擺跑得飛快,像是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有生路似得,莊二姑娘慌亂中瞧見了她,立刻随着她一道兒去跑。
人都有從衆心理,越是危難的時候,越容易失去理智,隻知盲從,孟韶歡往哪兒跑,她就跟着往哪兒跑,很快,兩人就到了甲闆上。
此時天色已昏,穹蓋四海,一抹淡月籠罩,甲闆上,莊家私兵、李家私兵與那些水匪打成一團,血光迸濺中,李霆雲手持利刃,滿目猙獰。
他是在邊關長大的将家子,十二歲就守過城殺過敵,敢打到他頭上,這群水匪活膩歪了!
他正殺的興起,突聽身後一陣尖叫聲傳來。
他猛然回頭,便見孟韶歡與莊二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房間中跑了出來,兩個女子正被逼至到畫船邊緣!
這畫船邊緣本是有木質栅欄圍繞的,但那些水匪翻上來後,栅欄都被砍翻了,她們再往後退,便要直接跌進水面裡了!
李霆雲心中一緊,匆忙殺過去,一刀砍翻一個,匆忙去解救這兩個女人。
但偏生,此時一個浪花打來,畫船邊緣的兩個女人同時向後跌去!
衣袂翻飛之間,兩隻手求救一般高高伸過來。
李霆雲僅有一隻手送過去,他隻能在孟韶歡與莊二姑娘之間抓住一個人。
他的手本是沖着孟韶歡而去的,那是他親手調養出來的狸奴,他疼她到了心尖兒上,他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落水呢?
但是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子又浮出了其他的念頭。
莊府的聲望,李府的親緣,侯爺的爵位,莊二姑娘正妻的位置,一樁樁一件件,囫囵的在腦海中盤旋——他是喜愛孟韶歡,但是他更愛無盡财富,滔天權勢。
他想,孟韶歡出身清河,落了水,定也是淹不死的。
日後,他定會想法子補償孟韶歡。
所以,他的手在半路拐了個彎兒,一把抓住了莊二姑娘的手,将莊二姑娘抱在了懷裡。
莊二姑娘大起大落之間,欣喜的擡眸看向李霆雲,芳心大動。
但李霆雲梅看她,他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孟韶歡的身上。
被他放棄的韶韶如同跌落下去的蝶,羽翼翻飛間,一雙眼滿是絕望的看着李霆雲,紅唇間呢喃着“小侯爺”這三個字,一眼望去,讓李霆雲心裡驟痛。
一個海浪間,她已落了下去,全無蹤影!
李霆雲甚至顧不上懷裡的莊二姑娘,他立刻起身,将莊二姑娘丢給親兵,自己帶人直接下海。
他要将他的韶韶救回來!
李霆雲下海之前,一群親兵死死攔着,這水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水匪呢!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随着李霆雲下水之後,剛才還聲勢浩大的水匪突然一個一個都跑了,隻留下了一片片血漬,暈染在畫船的木質地闆上,無聲地訴說方才的戰争。
這一場混亂戛然而止,沒有丢失任何财寶,也沒有死什麼尊貴的主子,隻失蹤了一個出身卑賤的孟姨娘。
孟姨娘剛失蹤時,李霆雲還能維持冷靜的模樣,知道帶人翻找、搜尋,但随着久尋不到,李霆雲暴戾的情緒難以壓制,漸漸露出端倪。
“找!”他赤紅着眼,一字一頓道:“她一定還活着,給我找!”
他的韶韶,一定還活着!
——
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冰冷的海水寂靜的翻湧,偶爾帶起一股浪潮,平靜的看着這些渺小的人類在海水裡咆哮。
而此時的孟韶歡又去了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