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衲也不敢妄言,”老和尚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梨初不依不饒:“在下不明白,還請大師明說。”
“白施主,老衲雖道行淺薄,但也修習了近百年的佛法,我知您不是尋常之人,”老和尚依舊閉着眼,“但佛言因愛生疑,因愛生恨,縱使白施主心如明鏡,若執念太深,也容易誤入歧途。”
梨初愣了愣:“我……大師誤會了,我與安柏沅隻是萍水相逢……”
“既然如此,為何您不直接問安施主。”
梨初垂下眼。
老和尚坦言:“白施主是怕,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吧。”
“……”
“在這凡塵中,有許多人和事是握不住、理不清的,同樣的,有時候你想走,也是走不了、放不下的。”老和尚突然道。
“大師這是何意?”梨初問。
“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和合。”老和尚說道。
“……”梨初低頭沉默不語。
“在我初入陵隐寺時,年紀比弘智還小三歲,”老和尚緩緩說道,“我每周都能看見一位年輕男子前來祭拜,然後又會去後院待一會兒——”
“——那時後院的梅樹開的很是燦爛,冬日還未到便開的滿樹是一朵朵粉色的花蕊,直到來年的清明方才開始凋謝。這期間那男子也來的最是頻繁,就這樣一直到我成為住持,那男子便失去了蹤影,梅樹依舊花開花落,但始終等不到她要等的人。”
梨初也陷入了老和尚所講的故事中:“後來呢?”
“後來大約過了二十年,距今也有十年了。陵隐寺又有一位男子每周都來,拜祭完後也會去後院待一會兒,就這樣持續了五年。”老和尚說。
“是那男子的後代?”梨初問。
老和尚搖搖頭:“非也。當初我初入陵隐寺時,我的師父也曾跟我說,在他小的時候也有見過一位每周都去後院待一會的男子,這樣算下來,也有三百多年了。”
“又是三百多年?”梨初說。
老和尚點點頭。
“……那男子如今還每周都來嗎?”梨初問,“梅樹,不是在五年前被天雷劈死了嗎?”
老和尚沒有直接回答,隻轉着佛珠:“這就是因緣,執念太深,放不過别人,也放不過自己,何苦呢。”
梨初低頭思索片刻,站起身朝老和尚合掌欠了欠身:“我明白了,今日多有打擾,還請大師多加休息。”
細雨綿綿,淅淅瀝瀝的下了三天,梨初也将自己關在房中關了三天,連安柏沅都沒讓他進來。
今日雨水逐漸減小,到了晚上就已停歇了。今晚夜黑風高,半輪明月懸置當空,在寺中投下一片皎潔的銀輝。
梨初将窗戶支撐開來,嗅到了室外濕潤的空氣,他單手撐着窗沿,歪頭看向天邊明亮的月,未束起的墨發随着他的姿勢傾瀉到窗沿上,遮住了桌案上放着的一副畫。
梨初看着看着,眼皮開始下沉,他打了個哈欠,重新振作起來繼續作畫。這幾日每當他想起他時,就會畫一筆,将思念彙聚成筆墨,再描繪于宣紙上,不知不覺間竟快要畫完了。
梨初的筆尖一頓,他放下筆,趴伏在桌案上,閉上眼緩緩睡去。
緊閉的房門被輕聲打開,一個高挺的身影将梨初籠罩在其中。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将窗台合上,目光轉到了桌案上未幹透的畫,畫中赫然是安柏沅淺笑着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