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他掌握了我們所有人的電話号碼,他是打電話給我的。”
“我和謝由一直在車裡候着,就眯了一小會兒,一小小會兒,他的電話就來了,叫我們打開奶箱…”
刑偵支隊辦公室内,蔣靖坐在椅子上苦澀說道。
“那時候是幾點?”站着的許燃問。
“六點,淩晨六點…”謝由回答。
“他在你們休息的間隙,把東西放了進去,然後又打電話給你…商戶老闆有沒有說什麼?”
蔣靖搖頭:“他什麼都沒有說,他說他不知道。”
許燃沉吟片刻,立即道:“把老闆的…”
他的話沒說完,身後忽然響起一連串桌倒椅摔的嘩啦聲響。
張景月突然在兩排辦公桌之間踉跄倒下,帶落數根辦公椅。
“景月!”許燃一瞬間面如土色,急速沖過去摟住他。
“别...别管我,我沒事...”張景月嘴角勉強扯出一個笑,眼睛費勁地一睜一閉,臉色蒼白,喃喃說:“我一會兒就好,給我一會兒...我一會兒就好。”
張景月昏昏沉沉之際還想着他完蛋了,又給壓力如山的許燃添上一個沉重的負擔。
張景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沈漸離的葬禮,白色布帛在風裡翻飛,靈堂外鋪滿五顔六色的花圈,堂内一個又一個身穿黑衣的哀悼者手捧白花一個個走到盛放他屍體的棺材前,室内舉目都是白,唯有那棺材是黑色的。
張景月手裡拿着白色栀子花,和所有人一樣的穿着,他看見他們看一眼棺材裡的人,然後又掩目離開,有人掉淚,有人皺眉,有人沉默,整個靈堂死一般寂靜,很快就輪到了他,他拿着花上前,離棺材越來越近,腳步卻越來越慢。
然而腳步再慢,最終還是站到了棺材前,他看見棺材裡的人頭,蒼白無色的人頭,沒有下半身。
那是沈漸離。
他手中捧花駭然落地,整個人也落荒而逃。
該逃去哪裡,外面的世界蒼茫一片,都是雪,先前那些人突然消失,隻剩下他一個,大雪覆蓋的地面上突然冒出許多人頭,不同長相人的頭顱,他驚慌失措地逃離,可是到處都是人頭,他最後在一排牆垣上,看見了他所熟悉的那些臉,沈漸離、簡心儀、李成峰、蔣靖、謝由...還有許燃!他們皆閉上眼睛,一個一個整整齊齊擺在牆垣上。
“不要,不要!”張景月驚恐的大喊,他搖着頭後退,最後嘩啦一下,猛然墜入無底的深淵。
“不要!”張景月一下從病床上直起身來,臉上冰冷的汗珠垂直落下,他擡手擦一下額汗,然後環視病房,房間内沒有人,寂靜一片。
窗外天是黑的,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摸索着下地穿鞋,腳剛挨到冰冷的地面,寂靜走廊上卻傳來一道聲音。
“chua...”
“chua...”
那聲音緩慢而有節奏,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有規律的碰撞摩擦,這聲音在靜谧的走廊裡格外清晰,直直穿過病房門,傳進床上張景月的耳朵裡。
張景月立即下床找自己的鞋子,穿上鞋子的他摸黑打開房門。
那道聲音在他打開病房門的瞬間戛然而止。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幽暗的走廊恢複寂靜,剛才那聲音,仿佛他的幻聽。
張景月走出門,他在走廊最盡頭的轉角陽台上,看見了許燃。
許燃在黑夜中臨風而站,寒風吹起他的墨發,露出他那雙無情無緒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陽台牆垣上放着一罐紅色可樂,隻見許燃将可樂拿起,仰頭喝下一口,許是可樂太過刺激,張景月看見他的眼睫竟然在一瞬間濕潤。
“哥...”張景月一聲輕喚。
許燃轉頭看見他,情緒立即收斂,放下可樂瓶子大踏步朝他走來,脫下身上大衣罩住他的身子:“怎麼起來了?”
許燃問。
“我在房間裡沒看見你。”張景月被他溫暖的大衣擁抱,偎在他懷裡輕聲說。
“嗯,出來吹吹風。”許燃說:“喝可樂嗎?”
許燃問他,卻又立即想起什麼:“還是不喝了。”
“哥,我想喝,給我喝一口吧。”張景月仰頭看他。
“太冰了,”許燃還是搖頭,牽着他:“走吧,我帶你回去。”
“在這裡坐一會兒吧,我不想回去,我也想吹吹風,房間裡太悶。”張景月離開他的身子,一屁股坐在陽台上的長椅上。
許燃沒說話,拾起可樂坐下來。
張景月突然扭頭就彎下身添一下可樂罐口的遺留的可樂,然後朝着許燃笑一笑,說:“真甜。”
“嗯,甜的。”許燃看見他雖然在笑,但是笑意勉強。
随後張景月扭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哥,可樂好甜。”
“嗯。”許燃也低頭看手中的可樂,眼底情緒不明。
他們頭頂上的天花闆并不高,在黑暗中仿佛一層重重的霾雲壓下來,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後來,兩個人就不說話了,一直安靜地,看向陽台外黑沉的天。
也不知坐了多久,見外面的風刮得越發猛烈,叫嚣着席卷進陽台,許燃便想叫張景月離開。
一側頭,卻見張景月又睡了,他又睡了,安安靜靜地倚靠在許燃肩膀上,眉眼低垂,呼吸幾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