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無助,被全世界抛棄,卻又想拼命留住他在這世間唯一的溫情。
他告訴他,他考上湘津醫科大了。
他告訴他,他們很快就可以見面了。
他又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呀?我想你了。
可是他卻回答他:他有喜歡的人了。
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傳來的是溫柔平靜的聲音:嗯,挺好的,祝你幸福。
最後,他說:慈竹哥哥,生日快樂。
然後,他縱身一躍,沒有絲毫猶豫,他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飛向沒有痛苦的天堂,卻讓深愛他的人從此堕入地獄。
杜慈竹哽咽着,胸口仿佛壓着一塊巨石,身邊不斷傳來人們的勸阻聲,他卻什麼也聽不進去。
他自忖博學多聞,可在此時大腦卻一片空白。
曾經恣意輕狂,如今卻如耄耋老人。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可以救他的。
可是正因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清楚,救不回來了,那個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是真的永遠離開他了。
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即便是懸壺濟世的醫生也拯救不了心愛之人,昔日的年少輕狂都在頃刻間化為泡影,被殘酷的現實碾成齑粉。
那種孤獨無助像烙鐵烙在他心底,成為他一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如今面對突然開始抽搐的何思,杜慈竹一時間分不清過去與現實,竟慌了神,但好在他已經經曆過太多,曾經的他承受過那麼多痛苦悲傷,生離死别,如今早已能泰然處之,再不濟他也能很快找回理智,恢複冷靜。
杜慈竹将何思摟在懷裡,再次輕拍着他,聲調也提高幾分:“小思!醒醒!”
似乎感知到杜慈竹溫暖的懷抱,何思漸漸平息下來,微微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帶着水光,混沌迷茫。
“小思……”杜慈竹又心疼又着急。
何思似乎沒有完全從夢魇中醒過來,他看着杜慈竹,嘴角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整個人宛如虛脫般氣若遊絲道:“慈竹哥哥,我就知道你會來……”
說完他就暈過去了。
杜慈竹一刻也不敢耽擱,背起何思就下樓。
因為走的倉促,杜慈竹隻套了一件單薄的風衣,何思倒是被他裹得嚴嚴實實。
下雪了,在路燈的映照下,天空一片昏黃,杜慈竹背着何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車門,他雖然心急如焚,但怕摔到何思,也隻能慢慢挪着腳步。
面前的路為何那麼漫長啊,長到他好像背着何思已經走了一輩子。
杜慈竹想,如果那時倒在血泊中的人還活着,那麼哪怕走過刀山火海被千刀萬剮,走過荊棘密林被刺得千瘡百孔,他也無所畏懼。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至少這次還沒那麼糟糕。
可是他隐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事情當真會像他想像的那麼順利嗎?
但現在的他沒有選擇,隻能被命運的洪流裹挾着,奔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慈竹哥哥……”
身後傳來何思微弱的呼喚。
“小思,我在這。”杜慈竹從回憶被拉到現實,聽見何思的聲音,他又驚又喜,甚至恨不得立刻停下來看看身後之人,但風雪交加的惡劣環境不允許他這麼做,他要盡快将何思帶到車裡送往醫院。
“慈竹哥哥……”
溫熱的氣流拂過杜慈竹的耳畔,卻帶來了令人心如刀絞的話:“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丢下我一人,讓我獨自奔赴冷冰冰的地獄,我好冷,好害怕,好疼……”
杜慈竹的呼吸幾乎要停滞了。
小思他……他難道……
“小思……”杜慈竹哽咽着,“我發誓再也會了,對不起……”
何思沒再答話,似乎是又睡過去了。
當杜慈竹将車啟動,看向車窗外白茫茫的天空時,他才發現眼眶早已被淚水浸濕。
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殘酷的命運,盡管他百般不願相信,卻也不得不承認:即便重來一次,他依舊如飛蛾撲火般跌落無盡地獄。
他,萬劫不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