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吵醒杜慈竹,何思蹑手蹑腳地下床走到衛生間換衣服。
脫下被汗水幾乎浸透一半的上衣後,他又脫下睡褲,盡管他已經竭力避免看到那些痕迹,但在避之不及地扔到洗衣盆中時,那些痕迹好死不死地炫耀般翻在盆子的最上面,唯恐怕人不知道似的。
何思在心裡暗罵一聲,隻得走過去重新将衣服放好。
那是放蕩不堪的水漬,同着退燒時流出的汗水混雜在一起,污濁肮髒。
何思一陣反胃,幾乎要吐出來,不僅是為穢物,更是為自己心底龌龊不堪的心思。
夜是如此寂靜,房間裡隐隐傳來杜慈竹輕微的呼吸聲以及牆上挂鐘的滴答聲。
空寂的地方總能讓人心緒更加平靜,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内心,更理智的做出正确的決定。
他不能再這樣了。
何思想。
苦苦追求得不到的東西,隻會讓自己陷入泥沼深淵,隻會讓自己更痛苦,他心裡清楚得很,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的背後牽涉了太多太多,而每一樣都是何思離不開,也承擔不起的。
換好幹淨衣服後,他用冷水洗了把臉,為洗去滿臉汗污,也為讓自己更清晰地看清未來的路。
何思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那是一張雖然俊美卻疲憊不堪的臉,眸子仿若被陰雲遮蔽,晦暗陰沉。
就到此為止吧。他心裡想。
然而因為下地時着了涼,高燒再次向何思襲來,下半夜就沒有上半夜那麼幸運了,如果說上半夜做的是會讓他面紅耳赤、羞澀難堪的春夢,下半夜的夢則是令他恐懼驚叫的噩夢。
混沌之中,他似乎又置身于一個陰暗的房間,沒有開燈,窗簾緊閉。
夢中的他比以往更瘦弱,更無助,他的面前坐着一個人,那人雖然笑着,卻笑得極其陰森恐怖,令他不寒而栗。
即便如此,他還是鼓起勇氣向那人據理力争,一開始那人還隻是冷笑不語,可後來他們争吵起來,那人應該是氣極了,上來就給了他一拳。
何思被打得跌坐在牆角,右臉一陣悶痛,緊接着是火辣辣的疼,他的嘴裡傳來血腥味,卻突然不受控制地笑起來。
他嘴裡輕聲嘀咕着什麼,然後站起來轉身離開,可腰間卻被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鐵鉗般緊緊箍住,拎小雞似的将他往床上一扔,還未待他反應過來,那人便抓着他的兩隻手腕,不知是用繩子,亦或是領帶什麼的綁在一起,接着便瘋狂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夢中的情景似真似幻,何思身體的感受與夢境相同,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恐懼,他尖叫着,掙紮着,無奈身上之人太過強健,他被死死壓在下面,毫無還手之力。
他吓得全身顫抖,淚流滿面,乞求着,哀嚎着,嗓子沙啞得宛如瀕死之人,可這一切的一切都未能得到眼前人絲毫的憐憫。
沒有柔情,沒有溫度。
磨搓着,揉掐着,撕咬着。何思的肌膚布滿了掐痕,齒痕。青紫的,鮮紅的,血肉模糊,狼狽不堪。
炎熱的烈日帶着火光躍出海面,浪花翻湧間,何思宛如驚濤駭浪中無依無靠的小舟,隻得任憑風吹雨打,無所遁形,一會兒被巨浪推向頂峰,一會兒又被裹挾着堕入低谷,翻飛之間,何思睜着無神的雙眼,兩耳嗡鳴,隻感到天地之間一片蒼茫,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了。
血腥味四溢,混雜着惡臭,何思幹嘔起來。
他就像一具沒有意識的死屍,冰涼的淚水早已濕潤了面頰,四肢百骸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是被扔進垃圾桶裡玩爛的牽線木偶,破爛不堪,肮髒污穢。
眼前人停下來,因自己的占有感到心滿意足,他不斷親吻着何思的鼻尖,嘴唇,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倔強的何思即便身體動彈不得,但他的雙唇抗拒着,嗫嚅着,他在輕喚,輕喚那個可以拯救他的人。
“慈竹哥哥……慈竹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杜慈竹蓦地驚醒。
“慈竹哥哥……慈竹哥哥……”
杜慈竹猝然轉身,看到身旁的何思在不斷呓語,那痛苦微弱的呻吟仿佛尖刀紮進杜慈竹的心裡。
他連忙打開床頭燈,昏黃溫暖的燈光照在何思臉上,卻并未令他的痛苦減去分毫。
何思似乎深陷入夢魇之中,他的臉已被淚水沾濕,眉毛微蹙,鼻尖也有些發紅,修長的手指緊抓着被角,單薄的身子因受驚而微微顫抖,他輕晃着頭,好像在躲避着什麼,就像杜慈竹曾無數次見過的躲在籠子裡被灌藥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又無助。
“救命……救命……”何思恐懼地抖動着身子,杜慈竹看着他紅暈的面龐,雙手覆在他臉頰上,将自己的額頭貼上去。
好燙!
怎麼會這樣?不是已經退燒了嗎?
再顧不得别的,杜慈竹連忙輕拍何思,急切地喚道:“小思!小思!醒醒!”
何思像溺水者般胸口劇烈起伏,他大口喘着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
白皙的脖頸染成血紅,青紫色的血管顯現,淚水如注,柔嫩的肌膚一片光澤。
杜慈竹吓壞了。
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夢中的場景曆曆在目,他看到冰冷慘白的病床上躺着一個血肉模糊摔得粉身碎骨的人,他看不到那個人的臉,卻能想象到他死前站在天台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