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的事情急不得,周嫽現在最想弄清楚漢坎那王朝的政治與軍事情況,以前待在椒房宮兩耳不聞窗外事,倒真有些閉目塞聽了。
周明赫這孩子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很喜歡黏着她,奢雪正在彙報她打聽來的漢坎那情報,伍仙便進來通報說小世子來找她檢查作業了。
“事事都要我把關那還要小墨子幹什麼。”
——伍仙輕輕關上門,原原本本把公主的話傳達給門外兩人,被指名道姓的那個人顯然開始慌亂,但也能夠勉強保持鎮定認錯:“奴才有罪,奴才有罪,還請殿下勿怪。”說着,小墨子便又央求隻到自己胸口的孩子,“小世子,這正是公主忙的時候,咱們就别打擾公主辦正事了好不好,有什麼問題奴才都給您看着呢。”
伍仙沒怎麼跟這位小世子接觸過,不過從前倒是聽桑喬提過幾句,據說是個很好相與的主,從沒黑過臉,便也壓低聲大了膽子勸道:“是呀,小世子快回去吧,公主現在好幾件事情堆在一起,得要好長一段時間忙活,您這會進去分散了公主的精力,公主必定是要不開心的。”
周明赫仰頭盯着這名侍女,他知道她,是姑母跟前的紅人,也很得奢雪與橫雨兩位姐姐的疼愛,就連日常冷着一張臉的玉生都對她有不少好臉色。
按理說像他這種自出生起便被丢棄在荒無人煙的冷宮,偶爾接觸到人也都是挨打受辱,應當很難通曉人情世故才對,然而或許因為每一次周嫽到來冷朱閣探望他時,他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讨好她,這才使得他小小年紀便有了很會察言觀色的能力。
比如姑母不說話也不笑時,大多是在思考事情,千萬不能在此時央求她做一些複雜的事情,否則遭拒絕是小,還很有可能惹她生氣。姑母發起脾氣來可是很吓人的,往往三分怒火表現出來十二分,這個時候遭殃的一般都是玉生公公。
還有,姑母的笑也不全然代表着愉悅。如果牽動嘴角時眉毛一動不動,那就是客套而疏離的笑,她常常這麼對他笑。反之,如果姑母笑起來時眉毛放松,眉尾稍稍抖動,那就代表着此時姑母是真的開心了,這個時候也是他撒嬌的好時機。
除了姑母外——
周明赫看着眼前這名侍女,雖是笑着的,眉眼間可見疲憊,想來姑母這時候真的非常忙碌,且這侍女看向他的目光帶着幾分好奇與敬畏,這讓他有些訝然,畢竟如玉生公公他們,基本上隻是表面換他一聲“小世子”,心理多是看不起他的,還會覺得他是姑母的累贅。
他心念微動,随即朝她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确認了她眼中的驚豔與霎那間的柔和後,才心滿意足帶着小墨子離去。
“那位姐姐......叫伍仙是麼?”周明赫低頭看着地上的影子走路,問出去的話沒得到回應,反而被提點了一句走路要昂首挺胸姿态端正。
“嗯。”他乖巧應答,神态自然擡起頭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如小兔子一般溫和無害,“所以,她是叫伍仙對麼?”
小墨子這才終于回話,卻也隻是講了句是的,便再次提醒:“伍仙姐姐與尋常侍女不同,是專門為公主辦事的,便如奢雪與橫雨兩位姑姑一般,小世子莫要多問了,叫别人聽去了不好。”
他下意識想問為什麼不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這個人大約不會回答他,心覺無趣,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回去了院子裡繼續念書。
小墨子是玉生公公親自為他挑選的管事太監,據說以前就是在玉生身邊做事的,說好聽點是照顧他,直白了講去那就是監視。隻不過這話他也隻能夠在心裡想想,是斷然不能夠說出去的。
玉生是姑母的眼睛,同樣的,小墨子也是玉生的眼睛與耳朵,他的一舉一動不僅是表現給小墨子看,更是表現給姑母看,讓姑母反複确認,他就是一個單純無辜、乖巧聽話的好孩子。
另一邊聽完奢雪彙報的周嫽,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漢坎那族雖然被大耀人稱為“馬背上的民族”,此話卻不是完全正确的。
準确來講漢坎那族内部還有分為兩股勢力,一股是以王城為中心、由漢坎那之王随爾波率領的王朝勢力,另一股則是盤踞在南方由随爾波的姐姐随爾流統帥的邊境勢力,這股勢力仰慕他們的統治者随爾流幾乎到了狂熱的地步,他們在随爾流的領導下骁勇善戰,一往無前,甚至漢坎那真正的王朝在那片土地上都宛如空殼。
而大耀正是在漢坎那南方,近些年強勢非凡的随爾流勢力極力與王朝鬥争,對于宿敵大耀的騷擾也因此稍微平息。
但是觀漢坎那的形勢,北方王朝除了大将軍還在誓死抵抗,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無一不想要就此向随爾流俯首稱臣,他們這種負隅頑抗的狀态看樣子持續不了多久,等漢坎那王朝徹底被随爾流掌控,那麼接下來這隻猛獸的利爪就要伸向大耀了。
“真的确定了那幾個混進來的漢坎那人是從前的殘黨?”周嫽手心溢出冷汗,再一次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