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閉着眼睛,左手盤着珠鍊,右手則在掐指算着什麼。
邊算,嘴裡還邊念念有詞。
趙心語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沒忍住開口詢問。
“您是算出什麼東西了嗎?”
老人睜開眼,點頭、又搖頭。
“離别墅越近,姑哎摸到的力量就越強,而且這種力量還不止一個。慶緣啊,這回可是犯大忌了。”
老人歎了口氣,又保持閉眼的姿勢扭頭看向海,表情看起來有些震驚:“鲛人一族也來了麼,是為了那個小姑娘吧,還真是不趕巧,什麼都湊一塊了。慶緣這回害人,可是真把自己害進去了。”
“等等,您說得我頭都大了”,趙心語不懂就問,“我聽别墅裡的人說,甯女士不相信她女兒當年死于自殺,才把當年相關的人邀請過來的。這一點跟她當初找我們、還有找友商那邊協商的委托内容都是一緻的,隻是甯女士後面沒交齊費用,這件事才沒繼續辦下去。不過不管是按我們當初的方案,還是按友商那邊獬豸的方案,都絕對談不上‘害人’兩個字吧?”
“獬豸……”老人聽完趙心語的話也不回答,隻是反複唧哝着這兩個字,“姑哎說那地方确實有個正向的力量,不像本體,也許是分身。不過這力量現在已經相當虛弱了,興許是被擺了一道。”
老人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語調,唧唧咕咕地閉眼念着什麼東西。并且越念,她的語速便越快,趙心語聽得腦袋都要炸開來。
“還有那股力量,以慶緣的資質,斷是無法自己請來的。也就是說慶緣請了幫手,可這股力量的流動……不妙、非常不妙。”
好痛、頭好暈,老人越是念得起勁,趙心語的就越是頭疼欲裂。
終于,在腦内一聲尖銳的鳥叫聲劃過後,趙心語滿頭冷汗地猛踩下了急刹車。
“嗞——!”
強大的後坐力讓兩人先是前撲,又猛地被安全帶拉回座椅。
“我、我……”趙心語臉色蒼白,她喘着粗氣轉頭看向老人,“您能别念了嗎?我的頭真的快爆炸了,痛得我都沒辦法思考。”
急刹車突然的外力讓老人睜開了眼,她僅有的一隻眼睛看着趙心語,默默朝她點了點頭,說道:“對不住了姑娘。”
車子重新發動,這次趙心語開得更慢也更穩了些,老人也不再以那種怪異的語調和語速念詞。
這回她睜開了眼,用一種懷念與恐懼并存的表情望向大海。
“濱南這邊,以前窮的哦。在我媽媽那年代,趕海要是慢了一步,全家人就要餓肚子。可就算是提前到了,也總要被别人欺負,趕到最差的地方去。”
“人一窮,志就短。當時家裡窮得鍋都揭不開,我爸爸還要拿錢去賭,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說不定家裡就能當上萬元戶。”
“但是想也知道,這種事怎麼可能輪得上我們普通人家。我弟弟當時剛出生沒奶喝,又是冬天,啼了半個多小時就死了。我爸爸當時就連着弟弟的胎盤一起抱了出去,半天沒回來,後面才知道他是拿去換了點錢,然後全輸光了。”
“再後面,又一個弟弟病了,沒錢治,也死了。”
“我當時十二、快十三了吧,我媽媽心一橫,幹脆把我賣去了濱水街,我婆家。當時濱水街的人名聲臭,要不是辦白事,别人都不願意跟他們來往。但按我媽的話說,就是好的也輪不到我們挑,去他們家好賴餓不死。”
“但是等我真到了濱水街,親眼見着了那家家供的神像,才知道傳聞中的濱水街,可不隻是名聲臭。那賺的,可每分都是借命錢。”
“我婆婆這邊,是說早年她們家有個姨子,去海邊撿螺的時候被沖走了。當時大夥都說沒得救了,可大半夜的,她突然抱着個半人大的貝跑了回來,說是自己男人。”
“濱水街的人差不多都有這種故事,真真假假摻雜,有沒有能耐不知道,總之口才好的,掙兩餐飯多半是沒什麼問題。”
“我婆婆嘴笨,本來靠着姨子是能掙兩餐飯的,但自從那兩年姨子死了之後,生意就好不起來了。她買我,也是想着趁這兩年她們家還有兩塊錢,給她那八歲的腦癱兒子留個後。”
“可有時候,有些東西就是說不準。”
“去濱水街的第二年,姑哎來找我了。哎,我婆家那邊的活路一下就有了。”
老人突然說起了自己的事情,這種區域特色極強的事情受環境影響,每個地區的經驗都互不相同,趙心語便也隻安靜地聽着。
“想起來,我婆婆當時興許也隻是為了給她兒子留個保障吧。可不管怎樣,是她領我入了門,正兒八經學了借運。雖說不是什麼好勾當,但至少餓不死了。”
老人說了半天,趙心語終于捕捉到了個關鍵詞。
借運?這個詞有些熟悉,她好像在哪聽過……
對了!好像是之前有次跨部門聯誼,當時好像有某個濱市的同事提到過。
濱市這邊,早幾十年前似乎是流傳過這種儀式。
記憶中,似乎是因為早期濱市這邊有一片都挺窮,是真的會活生生餓死人的那種。
所以便出現了借運這種儀式。
集全家數人的運勢,至少能托舉一人成才出息,當時同事似乎是這麼說的。
又因為借運這事要求被借者毫無怨言,所以一般出現在至親之間。
“還以為是區域範圍内的傳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趙心語說的很小聲,但還是被老人聽了去。
“當然是真的。”
老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咧着半張嘴,露出兩顆牙咯咯笑了幾聲。
“就拿這片來說,我就幫好幾個人借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