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橘紅的光輝灑落庭院。
金燦燦的紅光像透明的血漬,遍地染紅整個柴院。
院子裡橫了三條人,一個昏迷,一個慘叫,一個血流成河。
最後倒下的歹徒骨頭寸寸斷裂,慘叫聲不絕于耳,時台卿任由殺人兇手撕心裂肺地嚎叫,轉身去給昏迷的歹徒心口補了一刀。
那個開膛破肚的歹人已經斷了氣。
時台卿持劍,站在一地手下敗将之間,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時台卿的左掌虛虛握了握拳,他有些茫然。
離開了家的保護傘,少年第一次獨自面對了江湖險惡。
從皇城的天羅地網地下逃脫升天,一個人跑了大老遠來到鄰國,還救下了一個孩子,為他報了弑母大仇……不得不說,一個虛歲十四的孩子已經做得相當好了。
男孩跪倒在地,期期艾艾,無語倫次地拉着母親的手,嘴裡噴薄出來的語言支離破碎,母親已在彌留之際了,她忍受着劇烈的痛楚,僵硬地勾勒出溫柔的笑容,吃力地擡起手臂,一生中最後一次撫摸着幼子的臉龐,半阖的目光中盡是無限的眷戀。
時台卿一切都看在眼裡。他不忍别離,把頭偏過了屋頂,與遙遙半輪紅日相顧無言。
殺得了歹徒又有什麼用?救得回人命嗎?
他恨隻恨自己空有學富五車,不懂救治之術。
要是還在皇宮就好了……太醫們總會有辦法的。
然而離家出走的皇子早已行到水窮處,天高皇帝遠啦,哪裡來的皇宮禦醫呀?
落日沉下山,餘晖不再,天空呈現出淡淡的藍色。
母親在孩子的哭聲中咽了氣。
————
安葬完男孩的母親,男孩留下了時台卿。
院子裡空落落的,被歹徒所殺的女子看上去是男孩唯一的親人,時台卿陪男孩在院子裡的闆凳坐了一夜,整整一個晚上男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一開始還是号啕大哭,眼淚像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再然後眼淚流幹了,男孩呆呆地坐在院子裡,像個破碎的瓷娃娃。
一直到第二天太陽升起,僵坐了一個晚上的男孩突然站了起來,示意時台卿跟着他。
男孩帶時台卿下了山。
時隔一晚,時台卿又來到了這座小鎮上。
穿過寥寥幾個人影的街道,陶溪帶時台卿來到了一間鋪子。
進門的時候時台卿留意了一下,門框上橫了一塊匾,匾上寫了一串龐烏話。
時台卿看不懂,大季朝的皇子不需要學外語,他猜不出來這是什麼地方。
這間鋪子顯然是剛剛開張。
剛開門就來了客人,老闆屋裡走出來,很是意外。
男孩和老闆你一句鳥語、我一句鳥語地聊了起來,時台卿試圖聽着分析了兩句,從語氣裡能聽出來男孩在跟老闆商量什麼事情。
男孩狀态不怎麼好,剛剛失去了母親又一宿沒睡,頂着一雙兔子眼,強打精神跟老闆交談。
忽然,老闆看了他一眼,時台卿不明所以,回了一個友善的微笑。
時台卿的個子在同齡人裡面算高挑的,個頭快有老闆高了。
老闆打量着時台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時台卿剛欲拱手施禮,屋内光線一暗,門口進來了個大漢,穿着一身官服,老闆見來人,立馬抛下男孩和時台卿,對官服人又是點頭又是哈腰,一副好不恭敬的模樣。
男孩拽了時台卿一把,時台卿這才反應過來要跟着老闆給官服人施禮。
堂堂季朝二皇子虎落平陽,給地方小官哈腰作揖,他還覺得怪新鮮的。
這官服人好像自帶了吆五喝六的氣場,操着一把黃鐘大呂的嗓門,頤指氣使得幾乎隻用鼻孔看人,隻一人進門,屋内的氛圍馬上就熱鬧了起來。
不知道聊了些什麼,老闆突然推搡了時台卿一把,時台卿猝不及防,一個趔趄往前踉跄了兩步。
現在輪到官服人打量這個高個小子了。
左看看右看看,官服人最後勉為其難地啧了一聲,對時台卿一招手,轉身出了這間小屋。
時台卿還沒明白現在是個什麼情況,身後的男孩推了他一把,一指官服人的背影。
時台卿理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官服人離開的背影:“我跟他走?”
男孩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兀自指着官服人離開的方向,還揚了揚下巴,哭了一晚上,紅血絲還沒消退的大眼睛無聲催促着他。
時台卿跟上了官服人。
官服人帶着他七拐八拐,拐到了一間小院裡,這院裡竟然還有不少人,都穿着統一的綠色衣服。
時台卿還在觀察這群人,一個不留神,不知道從哪出來了個人,手裡捧着一套嶄新的綠衣服,不由分說地塞給了時台卿。
時台卿懷裡莫名其妙多了一身衣服,塞給他衣服的人對他叽叽咕咕的說着不知道什麼意思的龐烏話。
沒等時台卿琢磨明白,帶他來的官員大聲說了句話,一下子,一屋子的綠人都湊了過來。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領導訓話,長達一刻鐘,綠人們畢恭畢敬,時台卿一句聽不懂,一臉茫然地站在人群中,頭一回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看起來男孩今天早上是帶他去找工作的,想要端穩來之不易的飯碗,眼下的才看起來他迫切需要掌握這門外語。
可這群綠人是幹什麼的?工作内容又是什麼?
語言不通,時台卿啥也不明白,他瞅着手裡的綠衣服,隐約意識到剛才那人是讓他換上的意思。
有心抓人問個明白都被語言不通堵死了,二皇子這輩子就沒這麼無助過。
官服人講話結束離開了院子,一群綠人也散了,時台卿還在原地迷茫,後悔是不是應該學學别國語言再逃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