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台卿不留痕迹地觀察着環境,暗暗提氣,準備掐個時機開溜。
五個壯漢跟他沒什麼話好說,有個人還抄起了根棍子,氣氛愈發劍拔弩張,時台卿也站定腳步,群毆一觸即發。
就在這時,他和一群大塊頭間忽然莽莽撞撞闖進來一個男孩。
男孩張開雙手,支開兩方,然後站在時台卿面前,唧唧咕咕跟為首的壯漢交流。
時台卿驚訝地看着他,這個孩子長了一張季人的臉,卻說着一口流利的龐烏語。
壯漢看上去認識男孩,兩人你來我往叽叽咕咕、嗚哩哇啦啦幾回合,壯漢對男孩舞拳勢要打他,眼神狠戾,男孩适時的瑟縮了一下,壯漢嗤笑一聲,放過了這個毛孩子,擡眼斜了時台卿一眼,招呼其餘四個兄弟走了。
時台卿莫名其妙地就脫了困,立馬前去照看救下他的男孩,剛才男孩發抖的樣子很真實,時台卿害怕給孩子吓出個三長兩短來。
可誰知道男孩居然一點沒被唬住,見幾個大塊頭走遠,立即挺腰直背,還抻直胳膊伸了個懶腰。
時台卿見了便覺得好笑,對他拱了拱手:“多謝小兄弟搭救,不知該如何稱呼?”
男孩活動來一下雙肩,歪着腦袋看他。
時台卿看着眼前不作聲的男孩,意識到這個孩子雖是大季人的面龐,也許并不能聽懂他說話。
這就有點苦惱來,時台卿想了想,繼續伸出手比劃:“謝謝你救了我,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男孩似乎是理解不了,他也不開口,一對亮晶晶的眼睛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時台卿頓了頓,換了個姿勢繼續比劃,“你需要幫助嗎?”
男孩好似苦惱地撓了撓下巴,還是沒說話。
還是不明白,時台卿在心裡歎氣。
語言不通,高貴的二皇子也沒轍,除了手舞足蹈二皇子别無他法,于是時台卿加大力度比劃:“你、有遇到、困難嗎?”
男孩還是不理他。
時台卿放棄了。
他從行囊裡摸出一錠銀子,抓起男孩的手,放在他手心裡,“謝謝你替我解圍,也不知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地方,這個你拿好,就用這個做我的謝禮吧。”
至少貨币在這裡還是可以流通的。
男孩看了看手裡的銀錠,倒也沒拒絕,收進了懷裡。
時台卿見狀松了口氣,又比劃着問他,“這裡有茶樓嗎?”
這個比劃難度和理解難度雙雙更上一層樓,對面男孩的表情是真茫然了,時台卿自己也覺得自己比劃不明白。
茶樓能怎麼比劃?他先做了個喝水的動作,男孩對他搖了搖頭,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水囊,示意水囊空了,男孩還是一副“你在說什麼”的疑惑表情。
不就一個去茶樓的意思,有這麼難表達嗎!時台卿徹底被激起了好勝心,揮舞的動作越發密集,手臂和手指上下翻飛,折騰了自己半天,也不知道這個男孩究竟有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麼。
小男孩用一種欣賞新鮮動物的眼神欣賞時台卿,一對眸子亮晶晶的,滿滿當當的全是好奇,末了拍拍手,意思是你比劃得真厲害!又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這是你在跟哪隻鳥學的哪門子求偶操。
時台卿直接給氣笑了。對面隻是個不知道有沒有十歲的小男孩,他還能有什麼辦法?一氣之下隻能又氣了一下。
小男孩似是在思考,然後擡手給時台卿指了個方向,用眼神示意他往那邊走。
時台卿順着他的指向看過去,那的确是一條相對寬闊的路,路面平坦,應該是常有人走。
有條路就得了,時台卿無可奈何地想着,他已經不想管男孩聽沒聽懂了。
時台卿向他道了别,往男孩指的方向走去。走出幾步,時台卿忽然回頭看去,男孩還在原地看他。男孩見時台卿回頭,便沖他擺了擺手,從道路的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時台卿順着男孩指的路往前逛,沒見到茶樓,倒是看見了個集市。
……時台卿在集市裡終于吃上了近十天來第一頓飽飯。
吃飽喝足的時台卿随便選了個方向散步,慢慢悠悠晃了小半天,把這座小鎮大概逛了逛。
小鎮不大,不一會兒就走了一圈,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城市功能該有的都有,正好足夠這個小城的人生活。
時台卿走累了,找了個地方坐下歇着,擡頭眯眼分辨太陽方位,推測當下正值申時。
該考慮尋找晚上的住處了。
就在這時,對面街角突然爆發出了罵架聲,時台卿警惕了起來,側耳聽去,其中有個咆哮的聲音的音色聽上去稚嫩,好像還是個孩子。
時台卿騰地起身,大跨步疾走向聲音源頭。
一家看上去是藥鋪,店門口圍了三個青年男性,圍毆的是早上替他解圍的少年,邊上圍了一圈聞聲而來的路人,這些可惡的大人,竟然都沒有要為男孩出手解圍的意思,圍在外圈竊竊私語看戲。
男孩嘴中罵聲不甘示弱,貓着身體,他又急又氣,憋地臉通紅,雙臂死死護住懷裡一大包藥不讓男人拽走,對面成年男性這一下硬是沒争過他,雙方僵持不下。
蓦地,男孩張嘴狠狠一口咬在搶劫犯小臂上,青年劫匪扯着嗓子大叫一聲,嘴裡的罵罵咧咧登時高了個八度,一把放開藥包,騰出的手重重給了男孩腹部一拳。
男孩被他推倒在地,腹部的劇痛疼得他視線一黑,随即吃力的蜷起的身體,緊緊裹住藥包,劇烈地咳嗽起來。
現在搶劫犯對男孩懷裡的藥包不感興趣了,兩個青劫匪獰笑幾聲,對倒地的男孩拳打腳踢,邊踢邊狂妄地戲谑謾罵,地上的男孩硬生生受着,護着懷裡的東西一聲不吭。
突然,其中一個搶劫犯沒有預兆地仰頭摔翻了過去!
他的視線上空有個人影遮擋了半個太陽,輪不到他反應過來,小腿關節幹脆地發出一聲鈍響,劇痛襲來。
“啊——!”搶劫犯痛徹心扉地嘶喊起來。
周遭人群爆發出驚呼,在這種場景下,竟然沖出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少年人——時台卿冷着臉,一把把劫匪向後扯倒,毫不猶豫下腿踩斷了他的膝蓋骨。
另一位青年劫匪在激烈踹人,腿還沒收回來,同伴就被打瘸了正滿地滾。
劫匪見狀大怒,他被同伴具有穿透力的慘叫震懾,一時沒敢繼續朝地上的男孩動手,向時台卿唔哩哇啦怒喊。
時台卿聽不懂,聽得懂也不會理會。
他抓住那人伸出來防禦他進攻的手腕,感覺沒用多大力道,又讓人掙脫不掉,輕輕松松地制住了青年,向他的手肘處施力。
青年驚恐得滋哇亂叫,時台卿面孔冷像個地獄裡的閻羅王,任他叫喚,繼續一點一點一點壓迫關節。
疼痛一寸一寸加劇,青年不停在空中做磕頭的動作,地上的男的也哭爹喊媽地向時台卿讨饒。
時台卿換了手,捏着青年的後頸,一手指向從地上坐起身的男孩,二人頓時連滾帶爬向狼狽的男孩,一個賽一個搶着向男孩磕頭,腦袋砸在地上的邦邦響。嘴上語無倫次,此起彼伏的叽裡咕噜帶着哀嚎和哭腔。
男孩的臉色緩和了不少,時台卿見狀,這才撒手放開了青年,示意他們滾蛋。
兩個劫匪從死裡撿回條命,哪還顧得上其他?青年架上另一個斷了腿的,拼盡全力,一瘸一拐的逃離現場。
人群識趣,不消一會兒,唧唧喳喳圍觀的人群随着連劫匪的離去也散開了。藥鋪門口就剩下了時台卿和坐在地上的孩子。
男孩看上去比他小,十歲左右的樣子,渾身灰撲撲的,時台卿這才有功夫細細打量他,男孩很瘦,可能就是因為太瘦了,一雙眼睛就凸顯得又大又精神。
男孩坐在地上,一雙大眼睛靜靜地跟他對視。
時台卿沒看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于是又跟他邊比劃邊道,“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