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困,我不想睡。”
陶溪一進房間就癱在了椅子上,盡管開了燈,身體的生物鐘還有些不适應黑夜與白晝切換時的光線。
陶夜貓子剛剛從颠倒黑白的學校裡出來,作息壓根還沒掰正,眼下興奮十足,怎麼可能睡得着覺,眼珠子賊溜溜地轉,心裡琢磨等時台卿走了,他去樓下沖杯咖啡,拎着熱騰騰的拿鐵,半夜溜去卿元閣繼續研究晷文,比起學,這事才是他最擅長的。
結結實實是把剛剛放假那會兒,發的“打死不看季朝曆史、誓要玩個昏天黑地”的天打雷劈誓言忘了個一幹二淨。
門吧,家裡有重兵把守,“重兵”不是爺爺時雙就是舅舅江北東,說不定還能聯合保安,在大門口攔截,唉,短時間裡是不好出去了。
不過人果然還是要有一雙發現趣事的眼睛,上天給他關了一扇家門,就會給他補償一份新鮮事物。嘿嘿,晷文這麼有意思,怎麼不算一種遊戲呢。
有了玩的還困個啥!一時間連家裡的電腦都不香了,陶溪滿腦子都是晷文、晷文、還是晷文!
有意思的、可以當玩具的還有時台卿。這尊神仙比剛進家門的時候可溝通性強多了,陶溪才不會忘記初見面時候的驚鴻一瞥,瞥進眼睛的都是大冰碴子氣場、跟氣場一樣寒冷的北風,和那個跟不像笑的笑容……沒辦法、就算笑得奇怪也夠帥。
後來大冰塊很快就解凍了,看向自己的時候經常帶着讓人很舒服的笑,幾乎是有問必答,想要啥有啥、想幹啥幹啥,大晚上想去卿元閣就去卿元閣,想學晷文就教晷文,不是逛街拿食物的,就是遇難撈他狗命的。
——陶溪已經把人家神仙使喚成阿拉丁神燈了。
“喂,神仙,”陶溪兩條胳膊往椅背一搭,跷起二郎腿,存在感太強,故意引得時台卿看他,“朕不困,你還有什麼好玩的,快給朕呈上來。”
“當然有,”時台卿坐在書桌後,橘黃色的台燈溫暖地模糊了他的面龐,三指分别抵着側臉和額頭,“先去洗漱,回來告訴你。”
還真有。
那感情好,陶溪帶着換洗衣服,“咔哒”關上了卧室洗手間的門,從洗手間裡傳來悶悶的聲音:“神仙騙人也是小狗啊。”
時台卿失笑。
水聲從浴室傳來,還帶了悶悶的哼歌的聲音。
這怎麼可能睡得着?時台卿打開了陶溪卧室的書櫃,從裡面随手取了一本出來,“多大人了,接觸到新奇事物還興奮的像個孩子。”
他坐回書桌前,把台燈的燈光跳到最暗,陶溪從小學開始放學回家就在這裡學習,一直到高中畢業。
時台卿打開書頁,開篇第一章正是《逍遙遊》。
陶溪小時候是什麼樣的呢?時台卿垂下了眼睑,在昏暗的光線裡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車禍現場孩子是在的,陶溪即使沒有印象,總有些東西會随着飛濺的血燙進一個孩子幼小的噩夢裡,燙成一個疤,時應鐘把他帶回家的事陶溪知道,自此緊繃着自己,永遠在恐懼着什麼。
盡管陶溪小時後記事晚,盡管他長大之後心大如鬥,每當受了委屈、或者遇到别的什麼讓他不開心的事,午夜夢回總會做起噩夢。
噩夢一如白天的他那樣,要求他完美——時雙可以不完美,但陶溪不允許自己出現任何差錯,哪怕小時候淘氣也好,他心裡永遠有一杆稱,衡量着自己的行為,今天積極了嗎?就如大人所言,今天像個小太陽了嗎?
隻不過在夢裡,總會有一個聲音更加變本加厲地指責他。
“你是爺爺收養來的,你寄人籬下,你不是這家人,我不允許你給這一家人添任何麻煩。”
哪怕陶溪高中了,高考壓力大晚上做夢,仍然會有一個小陶溪在監督他:“今天的飯吃完了嗎?今天起床被子疊好了嗎?作業呢,今天沒有做錯一道題,太好了。”
“今天做的不錯,明天繼續,後天也要繼續,一輩子都要保持住自己,舅舅很忙,不能像時雙一樣三天兩頭給江北東添麻煩,我要維持住當爺爺得意的孫子。”
陶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在他從小到大的靈魂裡,每天都在懸着一條鋼絲,小小的陶溪一步一步走到大,有時候完成了一天的“任務”,總會給自己打打氣,“陶溪,你要優秀,你要完美,你要讓所有人無剔可挑。”
“萬萬不能放松,”小時候的陶溪總是這麼對自己說,“一分鐘、三十秒、一秒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