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回頭取筆記本?”
陶溪冷笑道:“防的就是你這種人。這本筆記辛辛苦苦寫了我整整兩年半,要是真落在了你的手裡,不知道開學之後會被你這張嘴以訛傳訛,造謠成什麼樣子。”
陶溪單手施力,死死鉗住試圖掙脫的梁浩山,同時支着胳膊,把梁浩山上半身壓在辦公室的桌子上,“不是覺得我在說鬼故事麼,這麼想聽,那我現場給你編一個。”
“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其實這本筆記本不少人看過,但無一例外,他們看完後都把這件事忘了。”
“每一個拿走筆記本研究過的人,思維總會有一段時間出現或大或小的混沌,最神奇的地方在哪呢,他們把筆記本還給我,過不了兩天所有異常的精神健康現象就痊愈了。你看,這個故事怎麼樣,你滿不滿意?”
梁浩山當然認為陶溪在放屁,口齒不清地嘲諷道:“滿意、滿意死了,那你為什麼還特地回圖書館,專門上五樓親自把本子接走?不是說跟季朝曆史斷絕關系麼,陶溪,你一點不如你說的漂亮話磊落啊。”
“關你屁事。”
“虛心一點吧萬年老二,是自己技不如人就繼續學。剛剛的對話我都錄音了,走出這扇門我就去收集你造謠的痕迹,要是再惡意傳播,我會把所有資料上交給導員,你猜猜看,導員收到了這些資料,你還以後能不能碰到保研的一根毫毛?”
陶溪松手放開梁浩山後拿出手機,當着梁豬頭的面結束了剛剛給梁浩山看時間那會兒順手打開的錄音。
梁浩山到現在仍然不能支配他的腿,被迫保持原姿勢半跪匍伏在地上。梁浩山捂着肩,簡直難以置信,“你錄音了?!”
陶溪不再多言,從地上撿起變成四瓣的筆記本,輕輕地拍拍上面的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陶溪沒有下樓,離開辦公室後,陶溪環顧了一圈五樓的空間,走向了一道緊緊關上的門,下了好久的大雪,厚厚的積雪堆過了腳踝,門外是圖書館的露台。
很幸運,由于梁大豬頭的失職,通往露台的門沒有上鎖。
陶溪費了點力氣拉開了露台的門,驚起一片落腳此地的大肥喜鵲,陶溪往前邁入得腿不由得向後抽。
“哎呀,打擾一群藍胖子聚會曬太陽了。”
校園裡的喜鵲自來熟得很,大夥沒飛太遠,撲騰兩下翅膀,有的又撲簌簌的落回了平台,降落在了距離陶溪稍微遠一點點的地方,繼續一蹦一跳在雪地上印腳印。
“噗哈哈哈哈,”陶溪笑出聲,”以為你們把露台單獨讓給我了,結果還不是舍不得這裡的太陽,算你們有眼光。“他踏着積雪,一步一個鞋印地往露台裡面走。
今天的天氣真的太好了,和煦的日光暖不知道代替了誰的手掌,替他默默捂暖着陶溪和積雪一樣冰涼的手陶溪早上沒吃東西,身體産不出多少熱量,現在雙腳凍得已經有點發僵了。
陶溪來到路台外最外側的圍牆,扒拉掉一大片台面的積雪,小心翼翼的翻身坐了上去,如果沒有遇見那個活該的豬頭,陶溪想,他現在應該已經在飯堂,跟時雙大快朵頤最後的午餐吧,措辭誇張地筆劃着他的筆記本究竟有多寶貝,幸好回到手了,不然如何如何……
現在,他隻想在一個遠離一切塵嚣的地方靜靜地吹吹風。
自從發現了這個絕佳的觀景台,每次悶悶不樂的時候陶溪都喜歡來這個位置發呆,聽聽鳥叫。
圖書館路邊兩側栽了樹,冬季已經掉葉子掉秃頭了,陶溪伸直手臂,手指隔空去撥動好像近在咫尺的枯樹枝。身邊是被撕成四瓣的筆記本。
陶溪的父母在他五歲那年因為意外身亡,爸爸媽媽年紀輕輕,收入已近中産家庭,兩人給陶溪留下了一筆不菲的資産,有一套市中心的三房一廳,足夠富養他長大了。
雖然爺爺時應鐘和舅舅江北東從沒缺過他的零用錢,不過陶溪買書還是用的錢都是父母留下的遺産。
天地茫茫,五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麼?陶溪對人世間最早、最清晰的印象是爺爺——是時應鐘把他從警局帶了回家。
時雙的父親走得早,母親碰巧因為車禍也離世了。
時應鐘在悲痛中遇見了年幼的陶溪,得知這孩子的命運悲苦,不禁潸然淚下,想到家裡同樣是六歲就沒了父母的小時雙,更是淚滿衣襟。
一場痛哭後,越看越水靈的孩子越覺得見陶溪有緣,一問警察,才得知陶溪别的親戚不是聯系不上,便是早已離開人世。
不假思索地,時應鐘在警局給時雙的舅舅江北東打了個電話,做主把孩子領養回了家,讓兩個形單影隻的小可憐有個伴。
直到他們徹底長大成人前,跌跌撞撞的一路上不再那麼寂寞,讓孤獨和孤獨有地方安下身家。
陶溪的思路跟着空中流動的風一起四處流淌着,身邊的筆記本讓他想起了學魔怔了的那個朝代。
其實陶溪覺得自己推測的八九不離十了,季朝曆史至少在某些方面一定存在不小的扭曲,甚至有些部分根本不是世人目前所知道的那樣,不然那篇論文不可能會得到這次競賽的最高褒獎。
比如信仰文化。
陶溪掐住了自己順勢要往下走的思維。
喂,但那又怎麼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家的事,我陶溪不就是個混文憑的,做什麼給世界操這個心?
還吃力不讨好,誰稀罕美其名曰gap year的病假。
陶溪對着半空的雲撒氣地歎了口氣,“嗐!”
去他媽的厚重曆史責任感,人類的一生應該怎麼過?反正他不想跟書過一輩子,尤其是現在,陶溪看見書就要反胃了。
陶溪不缺人民币,說到底,他喜歡不被束縛的人生。
喜鵲展翅,擦着肩掠過他的身子,陶溪目送它去幹飯,滿眼羨慕,“我就該跟美食飛鳥旅程和自由過一輩子。“
拿起身邊的殘書,陶溪不再看一眼,迎風揚起手,四瓣的本子被他抛了下樓,四散的紙頁在風中飄卷,白色的紙蝴蝶舞着冬風,是冬季飛灑出去的黃白色的落花,兩年憋悶跟着一起飄飄悠悠往樓底沉落,離開陶溪心髒的視線。
陶溪坐着的位置正對學校的樹林綠化帶,他的目光跟着四散的書最終停和雪地的顔色融為一體,忽而長長地吸入一口氣,敞開喉嚨對着學校大喊:我去你媽的大季王朝——
兩年半的筆記本碎片從此落地,他自由了!
時雙正來到圖書館門口,遠遠看見樓頂有個人張開手臂,用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擁抱藍天與粉碎性骨折,時雙定睛一看,頓時吓個半死,怒吼道:“陶——溪——!”
“快下去!!你不要命了!!!”
陶溪聽見有人喊他,下意識往下 一瞥。
精神放松下來,這才覺出五樓的圖書館是個什麼高度,一下子頭暈目眩準備往後退。
剛剛還在半空假意飛翔,陶溪現在重心極不穩,這就要慌忙下圍牆,身體施力,反而失去平衡更加搖晃,吓得陶溪趕緊手掌撐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