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毋意剛服下了湯藥,并由蔣依依服侍着躺了下去。
蔣依依不無氣惱:“妹妹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告知我一聲,若不是我今日走這一趟,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裡,平日裡聽你姐姐長姐姐短地喊,關鍵時刻還不是把我當外人。”
金毋意虛弱地笑了笑:“我都病成這樣了,姐姐還與我置氣?”
蔣依依又心頭不忍,斜了她一眼:“反正你之前那些事兒我也沒興趣過問,但就一點,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要護好。”
“我知道了,謝謝姐姐。”
蔣依依轉身從木櫃裡拿出一床薄被:“今日我就不走了,在這兒守着你。”
夢時正端着一盆熱水進屋,聞言忙放下熱水,接過薄被:“這就不勞煩蔣姑娘了,還是由我來守着小姐吧。”
他對這将依依終是存有防範之心。
蔣依依不依不饒,“你是男子,妹妹是女子,若她想去恭房,你能扶?”
少年一哽,羞紅了臉。
幸好有燭火掩映,才不至于太過難掩。
他想到了顧不言陪他去恭房時的情景。
也想到了小姐拒絕他守夜時的情景。
都是因為羞怯吧?都是因為尴尬吧?
蔣依依“撲哧”一笑。
“瞧你,三句話就臉紅,哪能照顧好你們小姐?”說着再次搶過薄被,甩手放在床榻另一頭:“還是由我來守吧。”
金毋意無奈搖頭:“我無須你們守夜,有人守在這兒,反倒擾我清靜。”
說着又吩咐少年:“夢時,你去給姐姐安頓一間屋子歇下。”
夢時立即應聲:“是,我這就去安頓。”
說完上前抱起床上薄被,提腳出屋。
蔣依依無奈:“你當真不用人陪?”
“當真不用人陪。”
“也罷,就依你。”
蔣依依說完用熱水絞了個帕子,給金毋意細細地擦了身,又叮囑了一番,這才轉身出了屋子。
屋中靜下來。
燭火昏黃,讓那靜谧又深邃了幾分。
金毋意怔怔盯着床頂的承塵。
病中這幾日,但凡是醒着,她便盯着那承塵發呆。
承塵上隐隐透出幾處污漬,那污漬的形狀有時像父親金明赫的臉。
有時像月亮村四周巍峨的山脈。
有時像娘親染疫後枯瘦的身影。
有時還像顧不言那把氣勢淩厲的繡春刀。
她還記得繡春刀抵在脖頸時,那刀刃上刺目的寒光。
還記得顧不言拿刀指向她時,那滿目的冷酷與狠戾。
想到此,她胸口莫名犯堵,猶如被壓上千斤巨石。
她想,得趕緊搬離世安苑。
她想,隻要離開這裡,她的心緒或許就安穩了。
想着想着,睡意襲來,她漸漸閉上眼眸。
金毋意再次睜開眼時,是聞到了一抹淡淡的松柏香味。
那是顧不言身上的味道,也是她熟悉的味道。
眼前之景迷迷糊糊,顧不言竟坐到了她床頭,怔怔盯着她。
他的眸中沒有了冷酷與狠戾,隻有憐惜與溫柔。
就像他之前與她相處時,曾經流露出的憐惜與溫柔。
她半夢半醒,喃喃喚了聲“大人”。
他沒吱聲,卻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
好似在查探她有無發燒。
他的手背涼涼的,帶着屋外夜的氣息。
令她被觸的那塊肌膚格外舒适、格外安逸。
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喃着:“大人怎麼來了?”
又說:“大人還是不想放過貧妾麼?”
顧不言沒理她,卻從袖間掏出一枚藥丸,硬塞進她的嘴裡。
藥丸真實的填充感令她一激靈,腦子霎時清醒。
她兀地從床上坐起來,喉間一哽,藥丸下肚。
她怔怔看着他,有些懵、有些不可思議。
“大人……給貧妾吃的什麼?”
他臉上的憐惜與溫柔瞬間消失,語氣冷硬:“毒藥!”
金毋意:“……”
細想之下,又覺得他所言不實。
他殺她猶如捏死一隻螞蟻,何必大費周章在這夜深人靜之時給她喂毒藥?
“毒也罷,藥也罷,反正大人讓貧妾三更死,貧妾斷不能活五更。”
顧不言瞥了她一眼,從床沿起身,獨自在屋中踱了幾步。
随後搬了把椅子放到床前,坐下來,看着她。
兩人多日不見。
如今再見,身份已然發生流轉。
對視的眸中,有熟悉,更有陌生。
他們都不一樣了,但又有某些一樣的東西在充斥心間。
金毋意一臉病容,發絲淩亂。
她滿腹疑惑:“大人這般看着貧妾做甚?”
他神色森冷,語氣也森冷:“你放心,本座暫時不會讓你死。”
她緩了緩心神:“貧妾對大人,好似已無用處。”
他英挺的五官冷冽如山峰,不可侵犯,亦不可違逆。
“案件還有諸多未解之處,許定坤送出的那封信的内容究竟是什麼?德妃生子後為何會被囚?還有,上官祁與此事究竟有何牽扯,為何會與金明赫相約扶風寺?這些都需要一一解開。”
她垂首沉默。
其實她這幾日也在琢磨這些疑點,但是找不到答案。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低沉而暗啞,甚至帶着隐隐的憤怒:“金毋意,你是何時與皇上相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