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毋意又開始做糕點了。
她讓春蘭去集市買來了籼米、糯米,以及紅糖,繼而開始在竈前磨米漿,蒸糕坯。
耗時半日,終于将糕點做成。
她囑咐春蘭:“你告訴大人,這叫硬糕。”
“硬糕?”春蘭壓根兒沒聽過這名字。
她又交代:“記住,要送進大人的公房。”
一聽要送進公房,春蘭霎時雙腿發軟:“大人……不會讓奴婢吃棍杖吧?”
金毋意微微一笑,将食盒遞到她手中:“你放心吧,不會的。”
北鎮撫司。
顧不言瞥了眼案上皇曆,眉目間浮起幾許黯然。
他與她已有近二十日不見。
不隻不見,且還互不聯絡,猶如從未相識一般。
但江潮會時不時來禀報世安苑的情況。
譬如金姑娘今日一直待在書房看書。
譬如金姑娘今日特意找綠苔學做繡活。
譬如金姑娘又與那夢護衛去扶風寺了。
顧不言聽得面無表情,末了卻不忘叮囑一句:“繼續盯着。”
他料定她去扶風寺是發現了什麼線索。
也料定她很快就要來求他了!
這日顧不言正在批閱案卷。
江潮急匆匆進屋:“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他“嗖”的起身:“金毋意怎麼了?”
江潮一愣,嗫嚅着,“金……金姑娘沒事。”
“沒事你還這般咋咋唬唬?”他重新坐下。
“剛暗探傳來消息,撫州出事了。”
“撫州?”
“杜遠的妻兒被人刺殺。”
顧不言一頓:“可有抓到兇手?”
江潮搖頭:“但咱們的人一直緊盯着不放,眼下那兇手正往京城的方向逃過來。”
他冷聲吩咐:“死守各處城門,凡遇可疑人等直接下獄,本座要一一問審。”
江潮應“是”後轉身出屋。
他靜靜立于屋中,思量了半晌。
杜遠乃葉開的貼身侍衛,躲在聚義寨多年不出,眼下唯有通過控制他的妻兒來守株待兔,不成想,其妻兒也被刺殺。
如此,杜遠勢必更沒可能現身了。
如此,這條線索便又要斷了。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為難。
杜遠是迄今活着的唯一一個知道葉開那封信件内容的人,倘若尋不到他的蹤迹,當從何處尋找突破口呢?
他随即想到了李曼雲,又想到了金毋意,心緒莫名怅然起來。
正遲疑間,小六子突然進屋:“大人,世安苑的春蘭……又來給您送糕點了,正在門外侯着呢,要不要傳她進來?”
他往屋外瞟了一眼,見那個叫春蘭的婢女正提着食盒瑟縮在門外的牆根處,看似是有話要傳的樣子。
“讓她進來吧。”他沉聲吩咐。
不過片刻,春蘭戰戰兢兢進屋。
欠身行禮後,便打開食盒端出糕點,“大人,這是……金姑娘給您做的硬糕,您嘗嘗吧?”
“硬糕?”他從未聽過這般古怪的名字。
随即又問:“她可有話要傳?”
春蘭嗫嚅着:“金姑娘隻交代奴婢……要将糕點送進大人的公房,除此……再沒别的話了。”
久不相見,她竟對他無話可說。
他兀地心頭犯堵,冷冷道了聲“出去”。
春蘭吓得後背一緊,忙起身快步退出。
屋内隻剩了他一人,以及案上那盤“硬糕”。
糕點色澤金黃、綿軟細膩,每塊糕面上還雕着“吉祥”二字,看上去端方而精巧。
她當真又來求他了。
又來與他玩這些似是而非的虛招!
但若是不求他呢?
她怕是再無聯絡他的可能!
想到此,他心頭湧出一股不快。
以往,他總因這些糕點而入套,這一回,他斷不能再讓她得逞。
小六子在門口晃來晃去,在等着主子賞他糕點吃呢。
先前世安苑送來的糕點不都是這樣處置麼?
何況,他都好久沒吃那邊做的糕點了。
顧不言卻突然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糕點藏進了案下的抽屜裡。
小六子再次看向屋内的桌案時,那上面早已空空如也。
他一怔,心如死灰!
主子當真是越來越小氣了,不就是幾塊糕點麼!
春蘭回到世安苑後将所見情形複述了一遍。
金毋意不解:“大人為何會生氣呢?”
春蘭揣測:“莫非是因為姑娘沒給大人帶話?”
她清楚記得,大人是聽到她說“再沒别的話”後垮下的臉色。
金毋意愈加疑惑,“大人想讓我給他帶什麼話?”
春蘭搖頭,這下她真不曉得了。
“罷了,先不管大人的态度如何。”
她轉身去後廚,将剩下的籼米淘盡,繼續準備做糕點。
次日,她早早備好食盒,吩咐春蘭去北鎮撫司。
春蘭往盒中瞄了瞄:“今日又是硬糕,大人會不會吃厭啊?”
金毋意微微一笑:“先不管他吃不吃厭,隻管送去便可。”
“姑娘當真不要奴婢帶什麼話麼?”
她搖頭:“無話。”
春蘭心頭惶惶,提着食盒出發了。
這一日顧不言外出緝捕案犯,并不在公房中。
春蘭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才見他大步流星跨進北鎮撫司的大門。
她抱着食盒迎上去:“大人,金……金姑娘又送糕點來了。”
他腳步未停,冷冷“嗯”了一聲。
春蘭小心翼翼跟他進公房,繼而将盒中糕點放在了桌案上。
他放下繡春刀,回眸瞥見那糕點,“又是所謂的硬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