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顧不言在身後喚住她。
顧怡步子一頓,“何事?”
他問得直白而犀利,字字誅心,“難道你願看着自己的兄長一直蒙冤嗎?”
“誰能證明他蒙冤了?”
她轉頭看他,回得一字一頓:“即使真如此,這世間也有比他蒙冤更為重要的事。”
他沉聲追問:“何事會比父親的冤情更重要?”
顧怡看了他片刻,沒應他,轉頭走出了偏廳。
屋外陽光直射,映得她身上華麗的衮服無比刺目。
顧不言暗暗握拳,伫立了好一會兒。
随即收起情緒,也走出了屋子。
這世間事,萬般無奈,萬般艱難。
但他從不打算退縮。
縱荊棘遍地,也誓要踏出一條坦途來。
金毋意在府外的馬車裡等了近兩刻鐘。
終于見顧不言上得車來。
江潮一甩響鞭,馬車徐徐駛回世安苑。
行車的功夫,顧不言一直沉默不語。
英挺的面容如刀削斧劈,令人望而生畏。
金毋意倒了杯茶水遞過去:“大人,渴麼?”
他接過茶水飲了幾口,随後将茶盞置于案上。
她又試探着問:“大人……是被太後數落了麼?”
他雖面色緊繃,語氣卻是平和的:“與你無關,勿要擔憂。”
金毋意應了聲“是”,便再無話了。
馬車辚辚,穿街過巷,朝着城郊的方向疾馳而去。
夢時正守在世安苑大門口,定定看着門前那條山道。
他望眼欲穿、水米未進,隻盼着小姐能平安回來。
但整整過去大半日,那條山道如一條長長的繩索,空空蕩蕩,彎彎拐拐,壓根不見半個人迹。
他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尋思着,若是小姐夜不歸來,他便進城尋人。
好在暮色時分,山道盡頭終于出現一個小黑點。
随後小黑點漸漸變大,又成為一輛馬車。
少年神色一喜,箭步沖向馬車。
嘴裡不停喊着,“小姐……小姐回來了……”
馬車駛過他身側時卻停也未停。
徑直駛向世安苑大門。
少年渾身是勁,轉頭追着馬車跑。
他想要見小姐,想要知道她今日經曆了什麼。
想要聽她說:“夢時,我回來了。”
馬車終于停在了宅子大門口。
少年跑至車轅前,剛氣喘籲籲站定。
便一眼望見從車裡走下來的顧不言。
他一襲華麗的飛魚服,神色冷峻,氣勢威嚴。
下車後并未立即離開,而是伸出手,将車内的金毋意牽了下來。
他們十指交握,旁若無人。
漫天的夕陽照過來,映得二人面若冠玉神采奕奕。
俨然是一對心意契合的戀人。
少年氣息發緊,一時不知進退。
怔愣了片刻,仍提步上前大聲喚了句“小姐”。
金毋意蓦地轉頭,眉眼一彎,“夢時,你是在等我嗎?”
夕陽落入她眸中,如春花般燦爛。
“嗯,我一直在這兒等小姐回來。”
他走上前去,欲與她并肩而行。
顧不言卻側身一擋,橫在了他與她之間。
如一堵牆,礙眼,且讨厭。
少年頓住步子,冷冷盯着這個眼前可惡的男人。
恨不能當場與他打一架才好。
可惡的男人卻壓根兒不看他,而是看向金毋意。
沉聲吩咐:“你且随我去正房。”
金毋意一怔,不知他是何意,卻也垂首應“是”。
随後又低聲交代:“夢時,我們待會兒再聊,你等我。”
夢時微微一笑,“好,我會等着小姐。”
他怔怔看着二人離開了大門,行往正房的方向。
他身後,夕陽正在快速墜落。
晚風拂過來,帶着松木的清香,也帶着夜間的寒涼。
他卻無知無覺,隻感到心頭有火在燒。
正房裡。
顧不言一進屋便坐于案前翻閱文書。
似乎并沒什麼事情需要吩咐。
金毋意猶如樹樁立于一旁。
半晌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大人讓貧妾過來……究竟所為何事?”
顧不言神色一滞,擡眸看她。
已是掌燈時分,屋中點燃了燭火。
橙色火光下,二人對視的眸裡便多了幾許難言的暧昧。
他語氣戲谑,“怎麼,本座若無事,便不能找你過來?”
金毋意趕忙搖頭。
“貧妾不是這個意思,貧妾僅是随口一問。”
他“啪”的一聲合上文書,自案前起身。
環視一眼屋内,似乎找不到适合她去做的事。
便随口吩咐,“那你給本座更衣吧。”
金毋意頓了頓,應了聲“是”。
轉身去木櫃裡給他拿衣裳。
他雖不常來此,那木櫃裡卻是整潔有序。
不同季節的衣裳皆按次分類擺放。
她給他選了套淺色常服,款款行至他跟前。
試探着問:“大人今夜……是想要在此留宿麼?”
不然他為何要換衣裳?
顧不言意味深長地盯着她。
他身量高了她不少,盯着她時便眼眸微垂,高挺的鼻梁在昏暗的光線中勾勒出一道蜿蜒的弧線,挺拔而俊美。
他戲谑問:“那你希望本座在此留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