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聞言一頓:“怪不得金家族譜上沒那金家女的名字。”
之後仍是不解:“莫非李曼雲還有别的夫婿?”
顧不言沒理他,徑直走向馬車。
江潮上前幾步為主子挑起車簾。
長鞭響起,馬車徐徐駛向夜幕中的城市。
顧不言端坐于車内,一直沉默不語。
道路不平,車内的琉璃燈也被颠得“噗噗”作響。
江潮跟着沉默了一會兒。
随後忍不住提醒:“大人,那金家女向來刁鑽,她的話當真能盡信麼?”
顧不言瞟了他一眼,繼而閉目養神。
直至馬車抵達顧府,他才沉聲開口:“金毋意那邊隻能慢慢磨,咱們仍須從葉開那邊入手,好些時日了,可有查到葉開貼身侍衛的動向?”
“探子還未傳來消息,不過也就是這兩日了。”
顧不言“嗯”了一聲,“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
他說完鑽出馬車,提腿跨進了府邸大門。
夜闌人盡,府中大部分下人皆已就寝,隻留了兩名小厮在巡夜。
顧母仍在燈下等他,手裡納着一副鞋底。
“若母親每夜這般等我,倒叫我不能安心朝務了。”
“這哪是等你,不過是難眠而已。”
馮氏放下鞋底起身:“我這就給你去熱晚膳。”
他撒了個謊:“母親勿忙,我已吃過了。”
其實他是不餓。
馮氏隻得重新坐下,嘴中免不了抱怨:“也不知你那北鎮撫司是個什麼金貴地兒,竟是從早忙到晚也歇不得一口氣。”
“母親放心,兒子吃得消。”
母子倆又閑扯了幾句。
随後他送母親回房,自己則去盥室洗漱。
更衣就寝前,無意中摸到衣兜裡那枚藍色發簪,忍不住再次掏出來端詳。
昏暗的燭火下,簪頭上三朵藍色杜鵑花顯得厚重、深邃,猶如一隻睜大的眼眸,沉沉與他對望。
他腦中蓦地閃出那日從金毋意頭上取下發簪的情景。
如瀑黑發飄逸而下,如錦如緞,順暢絲滑。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女子發絲綻放的模樣。
顧不言摩挲發簪,随後将簪頭置于鼻際輕嗅。
好似上面仍殘存一股若有若無的發香。
幽靜的夜裡,這縷發香帶着某種盅惑的力量,悠悠飄揚。
次日,他剛進入公房,江潮便匆匆來報。
“大人,探子剛傳來消息,葉開的貼身侍衛名叫杜遠,自神機軍投降後他便悄悄離開碧邏城,這麼多年一直躲在葉家的聚義寨。”
“葉家?”顧不言神色微斂,一時疑惑。
他起身踱步,邊走邊說:“葉開的胞妹乃是先帝朝的德妃葉靜姝,二十年前她于宮中産子後亡故,接着遠在沙場的葉開便收到一封來自京城的信,随後他自戕、神機軍在碧邏城投降,随後這個杜遠……躲進了葉家的聚義寨?”
這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卻能串起一條脈絡清晰的長線。
江潮有些激憤,“當年國公爺之敗,定然與整個葉家都脫不了幹系,隻是,”他又有些無奈,“這個聚義寨雖頗負盛名,卻沒人知道它建在何處。”
葉家乃名門世家,聚義寨正是葉家向外招攬名士之地。
所謂攬天下豪士、探人生之要義。
有緣者受邀,享一生富貴;無緣者不識,想入而不得其門。
終究是有進無出,滴水不漏。
江湖人皆知其神秘,皆想進去一探究竟。
但無人知曉它的方位。
顧不言思量片刻,“也不一定是無人知曉。”
“誰會知曉?”
“皇上。”
當今皇上,也正是德妃當年所産下的孩子。
顧不言提腿往屋外走。
邊走邊吩咐:“小六子,備車,去宮裡。”
小六子在屋外大聲應“是”。
江潮跟上主子,面露擔憂:“大人若直接向皇上詢問此事,怕是會暴露咱們調查碧邏城之敗的行迹。”
顧不言神色不變:“我心裡有數。”
馬車一路疾行,不過幾盞茶功夫,便到達宮門口。
顧不言剛走下馬車,竟迎面遇到正走出宮門的許之墨。
兩人遠遠就看到了對方。
自上次侯府打架後,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面遇見。
斜陽正盛,給二人臉上塗上一抹淡淡的橙色,看上去深邃而莫測。
行至近處,許之墨停步,冷眼看向顧不言。
顧不言卻懶得理他,仍是徑直往前走。
即将擦身而過的瞬間,許之墨突然開口:“好巧啊,顧大人。”
顧不言也步子一頓,不屑地觑了他一眼,“有些事表面是巧合,實則就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