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面積甚廣。
兩人走到後廚約莫耗了兩刻多鐘。
所幸此處離青玉軒不遠,待卸下羊角車上的白菜,夢時便趁人不備離開,提前去引開書房的侍衛。
片刻後,金毋意也悄悄離開。
為掩人耳目,她特意避開人多的方位,從屋後的甬道穿過去,經過一條曲折的遊廊,再拐個彎,便可直達青玉軒。
沿途偶與府中下人擦肩而過,但今日事忙,誰也顧不上誰,故一路也沒人留意到她。
就在她即将跨進青玉軒大門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她心頭一緊,腳步未停,快速拐進青玉軒旁邊的甬道。
身後的人緊追不放。
“站住,你聽到沒有,給我站住。”
金毋意加快腳步,閃進旁邊的雜院,貓腰鑽到了柴垛裡。
追她的人氣急敗壞。
迅速叫來幾名小厮,下令搜院。
這人便是阿四。
他正在府中巡查,蓦地發現一村婦出現在内院,疑心頓起,“今日可是公子大事,你們最好給我長八百個心眼子,若能抓到可疑人等必定重賞。”
幾人齊聲應“是”,眼見就要搜院。
突然一書童匆匆跑來:“不好了,出事了。”
阿四蹙眉:“發生了何事?”
“青玉軒進了盜賊,偷了公子極愛的寶瓶跑了,眼下石頭正在帶人追擊。”
盜賊自然比村婦可惡。
阿四不敢耽擱,立即吩咐:“留下兩人搜院,其餘人等跟我走。”說完領着人轉身出了雜院。
他們口中的“盜賊”自然就是夢時。
金毋意觑了眼柴垛外,暗暗松了口氣。
留下這兩人總比剛剛一群人好對付。
那兩小厮也頗為警惕,對視一眼後分頭進屋搜尋。
金毋意趁機鑽出柴垛,快速取下頭巾、脫下粗布外衣,露出裡面淡雅的杏色襦裙,眨眼間便從農婦變為賓客的模樣。
擡眸四顧,柴垛旁是一片果林。
果林西側是一條甬道,穿過甬道便能到達前院。
為擺脫眼前這兩小厮,她須得再從前院繞回到青玉軒。
此時前院裡賓客迎門,道賀聲不斷。
長興侯許元澤正忙着與人應酬。
嘈雜的對談裡,句句是贊美,聲聲是喜慶。
金毋意故作平靜地穿過衆多賓客。
微微垂首,神色鎮定,步子邁得不疾不徐。
一時竟也無人發現她的異常。
門廊下,顧不言正在與同僚閑談。
擡眸間,一眼瞥見金毋意的身影,不由得揚起嘴角,隐隐露出一抹哂笑。
他找了個借口脫身,悄悄跟在了她身後。
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會跟丢,也不會被發現。
沿途時不時遇到忙碌的下人、巡邏的侍衛,以及散步的賓客。
兩人皆小心翼翼隐藏形迹。
由前院到青玉軒須得經過主院。
顧不言瞟了眼她的背影,閃身鑽進主院的拱門。
此時主院廂房裡,侯夫人徐氏正在胡亂叫嚷:“是我殺了沈秋……哈哈哈……我是兇手,我殺了她……”
沈秋乃是許之墨的親娘。
守在門外的周嬷嬷一邊嗑瓜子一邊勸告:“夫人啦你且消停點吧,今日可是二公子大婚,府裡來了好些賓客,你這麼嚷下去不是成心讓許家丢臉麼?”
神智不清的徐氏哪還聽得懂人話,仍扯着嗓子大叫大嚷。
周嬷嬷已嗑完最後一顆瓜子。
拍了拍巴掌:“二公子可是交代過,若夫人太吵,奴婢可直接給夫人灌蒙汗藥,夫人可别怪奴婢不客氣。”
說完掏出鑰匙欲進屋灌藥。
冷不丁感覺後頸一涼,繼而腦袋一歪栽了下去。
顧不言跨過周嬷嬷暈倒的身體,撿起地上的鑰匙打開了門鎖。
推門看過去,徐氏正流着哈喇子大嚷:“我是兇手……哈哈哈,我殺了沈秋。”
他面無表情地慫恿:“那你去告訴外頭那些人吧。”
徐氏瘋癫地笑了笑,果然踉跄着出了屋。
當徐氏沖進前院大叫大嚷時,賓客們一片嘩然。
繼而是一陣騷亂。
許元澤急得差點閉過氣去,忙命人去按住徐氏。
衆目睽睽之下,一人在跑,多人在追。
體面與喜慶傾刻間喪失殆盡。
唯有尖叫聲、怒罵聲、呼喝聲在肆意交織。
金毋意也聽到身後動靜,心頭一松,舒了口氣。
此時侯府越亂,她便越容易得手。
于是在騷亂聲的掩護下,她順利進入青玉軒!
又因侍衛已被引開,她順利進入許之墨的書房!
顧不言側身立于牆角,冷冷看着她消失在屋内。
日頭冉冉攀升,漏刻裡的時辰緩緩前移。
鬧騰了一場,徐氏終于被制服,重新鎖進了主院。
許元澤收起心裡的尴尬,厚着一張老臉繼續應付賓客,談笑間,宛若什麼事也未曾發生。
又過了一會兒,許之墨接來了新娘。
在喧嚣的炮竹聲中,他翻身下馬,朝圍觀的賓客抱拳緻謝。
阿四穿過人群,低聲向主子禀報了府中的異常,如突然出現的盜賊,如莫名跑出屋的侯夫人。
一身喜服的許之墨凝神片刻:“還真有人不怕死啊,竟敢在本公子大婚時鬧事。”
“眼下侯夫人已被安頓好,盜賊也逃了,公子,”阿四嗫嚅着,“盜賊的背影……有點像金家後院裡那個護衛。”
“不可能。”許之墨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
阿四一哽,不敢再言語。
許之墨舔了舔後牙槽,眸中溢出幾許陰沉:“先加強府中防衛,待本公子成完親,定要将這背後之人一個個地揪出來。”
阿四應“是”後退下。
傧相的唱喝直沖雲霄。
一衆人等湧出前院,簇擁着新人往府内走。
炮竹聲與鑼鼓聲交織,頂着蓋頭的郭婉兒就這般被許之墨牽進廳堂,開始行拜堂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