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墨對她說,“書房猶如男人的髒腑,隻對可信之人開放。”
這時他們才第二次見面,彼此間還透着陌生。
但他卻要帶她進自己的書房。
這一日是長興侯府老夫人的壽宴。
金毋意乃伯爵府庶女,本無資格來參加。
但壽帖上寫明了:望攜府中幺女同來。
于是,她便來了。
于是,她在侯府見到了許之墨。
在此之前,她在城外的太陽山腳也見過他。
那日她去給娘親上冢,回來的路上馬車壞了,是許之墨用自己的馬車載她回了府。
同乘一路,他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言行舉止間有着世家公子身上少有的沉穩與博學。
令成長于後宅的她心生歡喜。
他說,“書房裡有許多藏書,你進去看看,或許有你喜歡的。”
她不敢辜負這份信任,跟着他進了屋。
書真多,擺滿了靠牆的兩面博古架。
許之墨行至另一面牆側,曲指敲了敲。
牆體傳來“咚咚”的空鳴聲。
他溫柔一笑,燦如暖陽:“知道嗎,我的秘密都藏在這裡頭。”
他坦然相待,宛若赤子。
她因此感念于心。
現在想來,那時的許之墨或許就已斷定,她此生再無機會踏入他的書房了,故爾才敢這般的毫無保留。
她一度對他回之以誠。
兩人剛訂親不久,許之墨說:“伯爺的書房那般氣派,裡面定有不少藏書吧,不知此生有無機會進去看看。”
于是,一個秋日的午後。
金毋意擅作主張将許之墨帶進了父親的書房。
自此,許多個午後,他開始自由進出金家書房。
金明赫對這個女婿頗為滿意。
閑時在金毋意耳邊絮叨:“之墨這孩子雖是庶出,卻博學多才談吐不凡,比侯府那不成氣的嫡子強多了。”
又說:“往後你嫁過去了,定要對他多體貼多扶持,助他在朝中搏出一番事業來。”
金毋意對父親的話一一應下。
卻不想,金家滿腔的信任,換來的是抄家滅族的下場。
夜,寂靜如一塊巨石。
沉沉地壓在人的胸口。
金毋意盯着躍動的燭火,喃喃開口:“許之墨書房靠東的牆體内有一間密室,他重要的物件皆藏于那間密室之中。”
少年一頓,随後點頭應下。
“小姐放心,下次我定找機會進入他的書房,再進入那間密室,一舉偷到黃冊庫鑰匙。”
“夢時,你進不去的。”她無奈地看着他。
“為何?”
“在牆體旁有一扇特制的銅鏡,那便是密室的機關,銅鏡識人,須得是書房主人,方能開啟密室。”
少年蹙眉,“那豈不是隻有許之墨才能開啟?”
金毋意垂眸,氣息微微發顫。
“侯府壽宴那日,許之墨為讨我歡心,特意将我的外形刻入鏡中,除了他,我也能開啟密室。”
少年一頓,怔怔看着她,神情裡帶着難言的複雜。
他竟不知,她與許之墨曾親厚至此。
“總不能讓小姐冒險去侯府。”他啞聲開口。
“為何不能去?”
金毋意握了握拳,眸中恨意翻湧:“二十日後許之墨不是要迎娶郭婉兒嗎,屆時人多眼雜,我便可趁機混入侯府。”
少年滿目擔憂,卻也欲言又止。
她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他隻能都依着她。
許之墨大婚的喜帖如雪片般飛入各世家手中。
顧不言也收到了。
他“嗤笑”一聲,随手扔到一旁。
江潮忍不住出言嘲諷:“這許之墨就是個大煞星,之前與金家女大婚,他趁機抄了金家,不到一個月,他又要與郭家女大婚了,這下便輪到郭家倒黴了。”
顧不言擡眸,“郭家怎麼了?”
“屬下聽天牢那邊的兄弟說,郭庭軒在出獄前一晚突然啞了,手筋腳筋也斷了,活脫脫變成一個口不能言手不能寫腳不能行的廢人了。”
“以郭庭軒的剛直,自然不會讓女兒與許之墨訂親,自然也就招來了毒手。”
江潮一陣唏噓,“不隻是郭家,近兩日就連長興侯府也不太平,聽說那侯夫人徐氏瘋魔了,見人就喊‘我殺了人’‘我是兇手’之類的瘋話,眼下已被拘在府中見不得人了,估計也是許之墨的手筆。”
“這許之墨不隻是煞星,更像是一條毒蛇。”顧不言冷臉吩咐:“替我備一份禮送去應付應付吧。”
“大人不去了麼?再怎麼說……他才升任順天府尹,估計朝中許多人都會過去道賀的。”
“不去了。”他拒得幹脆。
江潮哽了哽:“還有一事須向大人禀報。”
“說。”
“世安苑金家女有異動。”
一聽“金家女”三個字,顧不言一頓:“有何異動?”
“她那護衛曾夜探侯府,後來又弄了兩身喬裝改扮的行頭回來,屬下為此特意問過春蘭,春蘭說,金家女可能想要混進侯府。”
顧不言沉默半晌,屈身坐于案前。
“别阻止她,任她行事。”
又說:“将備下的禮給我,我親自去給許之墨道賀。”
江潮又是一哽:“大人不是說不去的麼?”
顧不言瞥他一眼:“現在本座又想去了。”
侯府這場婚宴雖無主母操持,卻也是盛大而喜慶。
長興侯許元澤大方地拿出庫房金銀,任由許之墨去開銷,誰叫這個兒子給他長臉呢。
朝中大小官員皆登門道賀,連慈甯宮都差人送來了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