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茶客都能一探乾坤的,需得老客帶着新客。您要到地下嗎?”茶樓外的巷口,江法問道。
到了地下,可就被動了。孟淮妴搖頭:“江指揮使的意思,這兒也能瞧到東西?”
江法點頭:“隻是要等了。”
于是,在巷口足足吹了半個時辰的風,才終于看到特别的人。
是從茶樓出來的五人,個個一臉濃妝也擋不住春意,想來内裡真能通往第九層地獄。
說他們濃妝,是臉上塗着深色脂粉,再稍加眼妝,乍一眼是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覺得特别,是因為脖子明顯白過了臉。
很粗糙的喬裝,但嫖暗倡夠用了。
江法目光鎖定片刻後,道:“請移步。”
一行跟蹤。
一刻鐘後,隻見那五人翻入一家鋪子,再翻出來時,已是換過一身打扮,臉也能認出了。
這一瞬間,孟淮妴明白,為何數個時辰前,按察使要急匆匆來投誠。
來到屏鶴府後,她查看過三司官吏畫像,多少記得一些。
這五人,有三人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兩人是提刑按察使司的。
他們會喬裝後才進茶樓,想來是為了避免被普通嫖客發現。
“原來,二司之人,也嫖暗倡。”沒再跟着,孟淮妴緩緩開口。渌南省還真是,爛得徹底。
江法是司空見慣了,他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我在前方有個别院。”
行一段距離,果見一十分雅緻的别院。
入了院内,他的暗衛們齊整地圍着。
涼亭上已擺好茶點,江法擡手相請。
“二司上下,皆嫖暗倡。方伯與臬台也走茶樓,郡主若不信,可着人盯守,隻是要耗費些時日了。南軍副将軍,郡主也可派人去查。”
“沒必要。”孟淮妴立刻回道。
江法擡擡眼皮,故作疑惑。
“暗倡不會公諸于衆。”孟淮妴放下兜帽,鮮紅雙唇緩緩牽動一個笑,“不是嗎?”
江法凝視她片刻,接着放聲大笑。
周遭黑暗,隻亭中光亮,兩個身披黑衣的人雖明顯帶着警惕,但從遠處看來,瞧不見他們眼中的嚴肅與冷漠,隻能看到浮于表面的笑容,真像是一丘之貉了。
其實有必要,但沒時間。
孟淮妴看向江法,比起按察使,此人的投誠直白多了,也更有誠意。
她若是眼裡容不得沙子,三司必然會擰成一股繩對付她。所以她隻能說“暗倡不會公諸于衆”。
可是……
江法絕不可能僅憑一句話就信任她。
“江指揮使大義,滿省皆惡,我卻不知要從何處入手了。”
“自該有放有抓,且盯着大惡。”江法收起笑,正義中帶着不屑,“二司之惡,可不止如此,郡主大人,您可知許家瘦馬?”
孟淮妴不答,江法也不探究,提起這個就很有話講,自顧道,“不過是與暗倡一脈相承的玩意,披了層要脫的外衣,就以為能從山肴野蔌變作山珍海錯了?也就隻有二司那幫山野村夫喜好用那等虛有其表的東西裝點門面,到頭來還不是要一頭回歸暗倡的自然裡?”
……孟淮妴嘴角微抽,輕阖雙眼壓下厭惡。
江法可謂是做到了“知行合一”,能這樣洪亮地說出嫖暗倡等于回歸自然。
江法還在滔滔不絕:“這啊,就叫缺什麼就想補什麼!可他們的出身明明是改變不了的,倒不如坦然一些,還不至于像個醜角!唉,說起來,我也是能體諒的,畢竟出身也不是他們能改變的……”
……孟淮妴眼睫微抖,江法的弱點未免太過明顯了一些,沒有人告訴他嗎?
她聽不下去了,打斷道:“江指揮使,定然是沒有收許家瘦馬的了?”
聞言,江法渾身都透露着不屑之意,甚至還有些惱怒,仿佛這個問題侮辱了他的人格。
“那等做作玩意,我豈會看得上?”
他松弛的面部肌肉抖動,真想把心裡話說出來——想他祖上有從龍之功,能與他來往的,可都是世家!連二司都不配給他提鞋,許家這個區區平民,他多看一眼都是恩賜,豈會用許家送來的瘦馬?
“不僅是我,我滿司上下,都看不上!與那許家決無瓜葛!”
其實不是底下人看不上,是他不許底下人收,别平白污了都司地面。
孟淮妴颌首表示相信,扯回到正事上:“不知江指揮使如何安排兩件事?”
江法沉靜片刻,也不繞彎子,單刀直入道:“暗倡一事,南軍副将軍也牽扯其中,依我看,隻暗中把‘第九層地獄’搗毀即可皆大歡喜。但郡主在濟安府所耗時日甚久,不能一無所獲,二司收受許家瘦馬一事,下官願全力配合,助您徹底清剿!”
孟淮妴試探道:“據你所知,方伯與臬台二人,可參與了許家瘦馬?”
這是問對此二人,江法接受怎樣的安排。
江法從她臉上看不出意向,便垂眸權衡。
他最初的想法,是和郡主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