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餘家丁一看事不妙,立刻分成幾路:一路追擊蒙面人,一路向家主通風報信,另一路搖鈴吹哨,号召全府出動。
哨聲大作,霎時間,整座宅院燈籠高挂,亮如白晝。護院家丁牽着黑狗,不住嗅聞路旁角落痕迹。
溫宅也算氣派,七進七出院落,樓閣錯落複雜。蒙面人憑借兒時記憶,輕車熟路,專撿狹路避讓人群追捕,跌跌撞撞,好幾次撞上臂膀傷處,血迹蹭一牆,又連續翻越數道院牆,最終來到溫宅後院牆外。
一輛馬車守候在樹蔭底下。
見蒙面人現身,晴雷上前接應,“爺此行順利否?”
時楓摘下面罩,努力平緩氣息,牙縫擠出幾個字,“你看我像是平安無事麼?接着,小心别磕着。”
晴雷極少見到時楓這副落魄模樣,恍惚接過被卷,謹慎送進車廂内,一邊安置蘇绾,一邊問道:“爺的功夫退步了,小小一座宅邸,怎就落得這般狼狽?”
時楓罵道:“狼狽你大爺,他的宅子設置上百訓練有素的打手,堪比一座镖局,強龍不壓地頭蛇。”
晴雷回到馬前,套好馬缰,建議道:“爺,方才那一下‘震天雷’,必會驚擾巡邏兵馬司,咱們須即刻出城,回城郊駐兵總營。”
“走西門,今夜值守的城門郎乃家父舊部,斷不會為難你我。”
時楓轉眼登上馬車,二人借着夜色掩映,疾馳離開。
這邊溫如初正安撫鎮南王府朱總管,對方盛氣淩人,完全不把溫如初放在眼裡,耷拉着眼皮,陰陽怪氣道:“明人不做暗事。堂堂三品大員,偏要跟禦貓作對。溫侍郎此舉,忒失君子風度。”
溫如初兩腿分開,端坐太師椅内,面上含笑,“朱總管此言差矣,溫某素來與王爺無仇無怨,又何必跟王府的貓兒過不去?想是那禦貓嗅聞到陋舍夥房的晚膳,順着香氣尋過來的。”
檀香紫檀木桌案上擺着一香蒲,蒲上睡着一隻狸貓,渾身雪白蓬松長毛,好似滾圓雪團,是以命名為:“飄雪”。
貓兒乍醒,眸色一藍一棕,煞是奇特,擡爪洗漱搓面,打了個呵欠。
溫如初睨了一眼飄雪,“而今禦貓安然無恙,王爺心寬體長舒。非要揪着不放,給溫某平攤莫須有罪名,那我倒要較真了,聖上面前好好掰扯掰扯,鄙舍與鎮南王府的恩怨瓜葛。”
鎮南王與溫家毗鄰,兩府素有積怨,無非侵占鄰土,互相滋擾嫌隙一類。
溫老爺子年歲已高,不大管理這些瑣碎,溫如初頭幾年又客居佛堂,偌大一間宅邸僅由溫夫人一人操持。
溫夫人外表看似強勢,實際是個花架子,内裡柔弱氣短。滿腔怨恨隻管在溫念身上發洩,對于王府豪橫,卻也無可奈何。
等溫如初青紫被體歸來時,溫府土地已被王府占去三成,加蓋花園、堂舍等建築。
溫如初自是咽不下這口氣,隐忍枳棘刺,籌謀劃策,隻待積怨爆發,抓住鎮南王短處,參他“侵擾鄰裡”罪名。不曾想本子還沒遞上去,倒先被人拿住錯處,上門興師問罪。
朱總管一聽,對方來者不善,口氣充滿敵意,恐自己落了下風,折了王爺的顔面,“世人皆知,溫侍郎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某自然說不過你。其中利害,王爺定會明辨是非,他日還君一鸱。”
言畢,朱總管抱起飄雪,憤憤離去。
朱總管的意思,即是鎮南王的意思,要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也罷,這筆賬早晚清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忽然小厮來報:“主子爺,後院廂房出事了。”
溫如初立刻傳令,“增多人手,勢必抓他現形。”
未幾,聽得震天響聲,後院火光沖天,真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待他到達後院,蒙面人蹤影全無。
這分明是一招“調虎離山之計”,歹匪先是綁了鎮南王府的禦貓,嫁禍給他,趁他同朱總管斡旋之際,偷偷潛入府内,在他眼皮子底下擄走蘇绾。
計劃天衣無縫,堪稱完美。
溫如初一拳砸在南牆,恨得咬牙切齒。他揚手一揮,召來侍從遠舟,吩咐他辦理幾項事務。
“其一,召巡城兵馬司吏正,就說我溫家遭遇歹徒搶奪,擄走未婚妻,令其提前封鎖九道城門,禁止百姓出入,全城搜捕賊人。”
“其二,通知順天府府尹劉大人,言蘇家二小姐遭擄劫,恐有内鬼接應,令他派人查封蘇家,事情沒有結果之前,不得放走一人。”
“其三,準備筆墨紙硯,待我書奏折一封,夜間急送司禮監秉筆太監處,言溫侍郎彈劾鎮南王,明日早朝之前,務必遞進禦書房。”
夜色降臨,京城籠罩茫茫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