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蕭奕珩再次擋開他的手,語調中不摻雜什麼感情。
“阿珩你……”連澈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直愣愣地盯着他蒼白的臉。
蕭奕珩頓了頓,徐徐道:“我不知你為何要扮作國師留在我身邊,既然你選擇隐瞞真實身份,後來又為什麼要以連澈的容貌出現在霁月軒?我也曾懷疑過你就是連澈,因為這世上怎會有形貌氣質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但你從不承認這些,以至于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定是瘋了,怎麼會生出這麼荒唐的念頭?”
“阿珩,我隻道你認定的事絕無更改,卻沒想到你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我是夕澤也好,是連澈也罷,這在你心裡很重要嗎?你為什麼如此執着地想——”
話音未落連澈便戛然而止,因為他親眼看到蕭奕珩眼眶泛紅,薄唇輕微顫抖着,似乎有什麼話呼之欲出,良久,他低聲道:“或許你覺得不重要,但是于我而言很重要,連澈,我現在很混亂,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蕭奕珩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畫舫,徒留連澈一個人黯然神傷。
連澈沒有挽留,甚至沒料到他會這般決絕地離去,今日之事他固然有錯在先,但蕭奕珩使的這些手段着實兇險,稍有不慎哪還有性命在?如此行徑讓他極為着惱,蕭奕珩要走,他便由着他去。
後來連澈換回真容獨自在湖邊漫步,彼時星月皎潔,街上人影錯落,他瞧着形形色色的人,隻覺今晚的夜色格外凄清。忽然眸光一晃,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冉冉升起幾盞孔明燈,仿佛融入了星河。
棧橋頭,連澈長身玉立,擡眸凝望夜空中那幾盞散發着昏黃光亮的孔明燈,記憶瞬間倒回千年前與長臨一起放孔明燈那個上元節,當時千盞孔明燈齊放,将潑墨的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晝,何等的盛況。
願與吾所愛之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這是千年前長臨寫在孔明燈上的心願,經過千年光陰的滌蕩早已模糊的記憶立時蘇醒,連澈隻覺心中鈍痛,哪怕過往種種已成雲煙,他還是無法将整顆心從長臨魂飛魄散的場景中剝離出來。
可是如今,隻要他一回想起長臨,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有一半都是蕭奕珩的身影,有時甚至完全重疊,兩人性格雖然迥異,但都很執拗,隻要認定的事就不會輕易更改。
連澈長歎一聲,方才蕭奕珩眼眶泛紅的模樣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令他有種深深的無力感,本想拉他脫離苦海,卻沒想到一朝被卷入十丈紅塵。
三更天的紫宸宮已寂靜無聲,但玉陽殿内卻留了一盞燈。
借着幽暗的燭火,蕭奕珩仔細端詳着手裡這錠銀子,其底端被銳器磨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字樣,此時陵遊開口道:“這錠銀子是賭坊今日收的,賭坊老闆是我們的人,他一眼便看出這錠銀子來曆不明。”
“雖然看不清字樣,但瞧着像是官銀。”蕭奕珩淡淡道。
“是,您還未回來之時我找人驗過,正是官銀。”
“失竊的赈災款?”
“十有八九。”
蕭奕珩眸色一暗,卻沒什麼情緒上的起伏:“那就查,隻要将這人揪出來,真相自會浮出水面。”
“賭坊已經在查了,隻是每日下注之人不計其數,很難找出這個人。”
“無妨,既是賭徒,來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讓賭坊老闆留心着就是,不過切記不要打草驚蛇。”
“主上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蕭奕珩本在思索有關赈災款失竊之事,忽然覺得身體不适,兩聲咳嗽牽動背後傷口鑽心的疼。
陵遊見狀狠狠皺了下眉頭:“主上,要不還是傳喚禦醫吧?”
此時蕭奕珩臉上已然血色全無,連嘴唇也微微泛白,卻仍雲淡風輕道:“隻是一點小傷罷了,若是驚動禦醫,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陵遊沉默不語,良久後才應道:“我去看看您的湯藥煎好沒有。”
待他出來正好與前來送藥的裴征打了個照面,頓時憋不住心裡的火氣,迎上去質問道:“你就算不懂兵器也讀過那麼多書,不知道諸葛連弩威力如何?主上讓你用你就用?你不長腦子?”
無端被罵了一通的裴征隻覺委屈,替自己辯解道:“殿下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選擇的餘地嗎?”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裴征,若下次你再幫主上做這等差事,我定饒不了你。”陵遊這句狠話擲地有聲,分明帶着威脅的意味,但裴征聽着卻毫無畏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