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他,衆山匪心裡亦犯起了嘀咕,不知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楚辰彥最先瞧出蕭奕珩的意圖,說道:“這些人也是災民,走投無路才落草為寇,金統領就按殿下說的做。”
連楚丞相的公子都發話了,金赫就算再不情願也隻能照做,當即拿了一些幹糧和水分給衆人。
山匪頭目接過幹糧,心中疑窦叢生,此刻終于留意到那聲“殿下”,惶懼不安道:“你究竟是誰?”
“我嗎?”蕭奕珩輕飄飄道,“我姓蕭。”
“蕭”乃陳國國姓,一句“我姓蕭”便打消了衆山匪心中的疑慮,山匪頭目連忙俯首行跪拜禮:“草民參見皇子殿下,謝殿下不殺之恩——”
“免了,眼下還需你将功補過,帶我們進陵川,”蕭奕珩說完又補上一句,“越快越好。”
山匪頭目正欲應承,金赫卻插嘴道:“殿下,讓他們帶路怕是不妥,當心有詐,您已經放了他們一條生路,何必如此?”
蕭奕珩并不理會,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道:“你難道沒發現我們已經迷路?不然何至于被追上?”
金赫:“……”
山匪頭目将蕭奕珩一行人送至陵川城外之時天際已泛白,周遭一片霧蒙蒙的景象,他指着不遠處星羅棋布的屋舍說道:“那便是陵川,我已落草為寇,沒有顔面再回去,因此隻能送到這裡,還請殿下恕罪。”
蕭奕珩眺望天邊的晨曦,漫不經心道:“爾等做這些打家劫舍的勾當,按照律例本應處斬,但陵川地處偏遠,天災人禍又實難預料,再加上你帶路有功,故而不追究罪責,隻是從今日起務必要痛改前非,不可再做山匪,如若不然,下次落入我手可就沒那麼輕易逃脫。”
衆山匪心知蕭奕珩想殺他們易如反掌,何況他們還帶着傷奔走了這麼久,早已精疲力盡,此刻隻敢應承,不敢心存他念。
山匪頭目對他卻是由衷的佩服,拱手道:“殿下神功蓋世,又有這等慈悲心腸,實是我陳國之幸,草民此番僥幸撿回一條命,自會将殿下之言牢記于心。”說完就帶着手下的弟兄離開了此處。
金赫眼睜睜看着他們離開,幾乎是咬牙切齒道:“殿下,您為何要放他們走?我們是官他們是匪,官遇到匪豈有放虎歸山的道理?”
蕭奕珩答非所問:“陵川分明已經大旱兩年,但地方官員的奏疏上寫的卻是一年,金統領怎麼看?”
“這……”金赫也無話可說。
“在城中百姓餓得恨不能易子而食的時候,哪裡還分什麼官和匪?他們也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況且如今他們也不敢再作惡,無須趕盡殺絕。”
蕭奕珩說這番話的時候側過身子,日出的光暈透過雲層落到他的半邊臉上,少年俊美清秀,眉宇間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韌勁,與生俱來的貴氣。
金赫啞口無言,而一旁的楚辰彥卻有那麼一刹那恍神,腦海裡又浮現出夜裡蕭奕珩以一當十的畫面,他的箭法可以說已爐火純青,兩度數箭齊發仍能不失準頭;而鞭法也是婉若遊龍,十幾個鞭圈挽得當真連水都潑不進。
楚辰彥至今沒有見識過他的劍法,不過如此看來他的劍法定也是登峰造極。陳國像他這般年紀的世家子弟中恐怕挑不出第二人能與之匹敵,心下好生欽佩。
蕭奕珩一行人踏入陵川城内才發現此地的災情遠比奏疏中描述的嚴重。
山匪說得沒錯,餓殍遍地,連道旁的樹皮都被扒光了,衣衫褴褛的人走着走着就倒地不起。
整座城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油鍋,活着的人苟延殘喘,死了的人被丢去亂葬崗,不管是死是活都不得安息。
蕭奕珩他們初到此地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慘景,心中頓覺百感交集。
陵川城主聽聞欽差駕臨,特意出城恭迎,蕭奕珩把赈災款交接到他手上之後便帶着随行的禁軍在城門口搭起木棚,将一部分赈災糧拿來熬成粥,剩下的一部分則直接分給百姓。
自從經年大旱,陵川城早就如同一段枯死的樹木,生機全無,城中百姓聽聞朝廷來的欽差大臣在施粥,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但凡能走動的全都湧到了城門口。
楚辰彥是丞相府從小嬌生慣養大的公子,哪裡經曆過如此混亂而又嘈雜的場面,他一邊盛粥一邊好言相勸,奈何那些人還是硬要往前擠,攥着空碗的一雙雙手晃得他頭昏腦脹。
蕭奕珩這邊亦是如此,縱然有禁軍在也無濟于事,一來百姓都已餓得面黃肌瘦,哪裡顧得上什麼性命和禮節,二來他們心知這些禁軍都是跟随欽差大臣前來赈災的,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唯恐排在後面或者去晚了沒粥喝。
衆人忙碌了大半日,終于将熬好的幾鍋粥分得差不多了,這時陵川城的城主帶着兩名小厮前來畢恭畢敬道:“幾位大人辛苦了,下官準備了一些粗茶淡飯為諸位接風洗塵,還請移步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