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珩立刻搖了搖頭:“我并非責備,你将我們平安送回,又贈予靈藥治好我父皇,我感激都來不及,怎會責備你?之所以有此一問,實是好奇罷了。”
連澈眼底充盈着笑意,似乎對他這個回答甚是滿意,擡手奉上一盞熱茶,淡淡道:“那既是如此,殿下敢不敢再飲一杯?”
蕭奕珩笑着說:“有何不敢?你若想加害于我,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說罷他便将面前那盞茶一飲而盡。
時至深秋,他方才又在雨中奔走了許久,身上略有些涼意,一盞熱茶入喉,頓時感覺丹田處暖烘烘的,而後沒過多久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連澈貌似不經意道:“元宵的百草園中有一味炎心草,服用後能溫中散寒,殿下覺得如何?”
蕭奕珩此刻才知曉原來他是出于一番好意,便道:“多謝。”
連澈輕淺一笑,縱然隻是一抹轉瞬即逝的笑容也無與倫比的驚豔,蕭奕珩心神蕩漾,竟分不清這一幕是真是幻,凝神靜思之際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來:“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殿下莫非忘了?你還欠我一件事沒有做。”
蕭奕珩頓了頓,笑道:“我自然沒有忘,原本打算有朝一日再去一次瀛洲兌現承諾,如今你來了那再好不過,你想好要我做什麼了麼?”
“還沒有。”連澈抿了口茶,輕聲道。
這回答令蕭奕珩頗感意外:“我還以為你是專門為此事而來。”
“也可以這麼說。”
“可你不是沒想好要我做什麼嗎?”
連澈幽涼道:“殿下的意思是,沒想好便不能來找你?”
他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暗藏玄機”,饒是心思缜密的蕭奕珩都琢磨不明白了,他直言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覺得有些詫異,你在瀛洲已避世千年,何以竟會因為我踏入王城?”
細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被風斜織成了一幅煙雨圖,雨聲中裹挾着連澈清冷而又堅定的嗓音:“因為在我心中,殿下最為特别。”
蕭奕珩已經遞到唇邊的茶盞蓦然停住,碧色的茶湯微微蕩漾,連帶着他的心像被攥住一般忽然收緊,他擡眸看向連澈,發現連澈也目不轉睛地在看他。
蕭奕珩自幼遭逢喪亂,幾乎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如何變強,如何複仇上面,感情之事卻是從未經曆過,也不知何為喜歡,何為愛慕,可是方才連澈這句話分明讓他心頭一顫。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好像那夜夕澤俯在他耳畔柔聲安慰之時也是如此。
眼前這人皎若雲間月,可望不可即,那句話直白得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的。
蕭奕珩失神良久之後又恢複了往常的鎮定,笑道:“因為你在瀛洲太久沒有見到凡人,所以覺得我特别是嗎?你隻要多在凡間走走就會發現,其實我與芸芸衆生并無什麼分别。”
聽到他這樣回答,連澈忽然斂去了眸中淡淡的柔情,然後起身走了幾步,面朝東方站定,在他眼前,是雨幕下的王城,他的聲音飄渺得像來自天際:“我見過衆生。可他們又怎能和你比?”
“啪嗒——”
蕭奕珩手中的茶盞不慎滑落,在案上磕出一聲悶響,幾滴茶湯灑落在了他的衣襟上,但他此時哪顧得上這些?隻一味地盯着連澈颀長的背影看。
“你……”蕭奕珩一時接不上話,思索許久才道,“連澈,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同我說這些,你在東海救了我一命,又贈予靈藥治好了我父皇,我對你感激不盡,隻想竭盡所能報答你這份恩情,世上之人何止千萬,便是同我形貌相似的也大有人在,你莫要同我開這種玩笑。”
話音剛落,蕭奕珩便聽見一聲輕笑,面前那人背對着他,一頭墨色的長發如流瀑傾洩而下,低聲道:“殿下不妨想想,我幾時同你開過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