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澈隻回了一個字:“嗯。”
元宵頓時喜出望外:“那太好了!主人什麼時候把長臨神君帶回來?這樣傾雲宮又像以前一樣熱鬧了。”
連澈略作思索,雖然如今确實冷清,但也沒覺得以前哪裡熱鬧:“現在時機還未到,我還得在凡間多待上一段時間。”
聽到他又要走,元宵的耳朵瞬間耷拉下來。
……
冷宮裡的日子太冷清,太難熬,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和孤寂,像暗湧的潮水一樣将人淹沒,無聲無息就能要人的命。
在冷宮裡時常有人去世,或病死,或餓死,那些人的屍身會被丢進亂葬崗,蕭奕珩見多了蓋着白布的人被擡出去,起初會很害怕,擔心下一個就是自己,但現在他并不害怕,隻是在心裡給自己提醒:一定要謹小慎微,一定要活着走出冷宮。
這是他母親生前唯一的心願,也是他活下去的動力。
說來也奇怪,他本來身體瘦弱,在冷宮裡吃不飽穿不暖,常常生病,前幾日泡了許久冰水,按理說應該生一場大病才是,可迄今為止并無任何異樣,甚至還覺得精力充沛。
夜幕降臨之時,月明星稀。
蕭奕珩躺在榻上翻來覆去都睡不着,腦海裡浮現出母親臨終前的模樣,他永遠都忘不了那是怎樣的凄涼,曾經被他叫作“父皇”的男人,竟然賜死了他的母親。
他漆黑的瞳仁在夜色中尤為清亮,像一盞微弱的燭火。仇恨的種子已經悄然在他幼小的心中生根發芽。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了隐隐約約的箫聲,像來自空靈的山谷,那般悠揚動聽,時而又似有情人間的低聲細語,獨辟出一片甯靜的天地。
這箫聲勾起了蕭奕珩的好奇心,他本想出去看看是何人在吹箫,但方才還清醒的頭腦此刻卻被困意侵襲,他就這樣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後來,蕭奕珩時常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見那箫聲。
次數多了他便越發好奇那人是誰,竟能潛入冷宮這種地方。而那箫聲似乎隻有助眠的功效,并無害處,究竟是偶然還是故意為之?
又過了一日,蕭奕珩因失手打碎了一個茶盞被容妃罰晚上不許吃飯。
對于這種事他早習以為常,就算他不打碎東西,容妃還是會找其他理由刁難他。
當天夜裡,蕭奕珩餓着肚子進入夢鄉,在夢裡他看見母親在為他做桂花糕,以前漪蘭殿的庭院裡有一棵桂花樹,每逢金桂飄香之時母親都會親手為他做桂花糕,那是他最愛吃的糕點,此刻在睡夢中仍心心念念着。
翌日東方天際泛白,當他餓着肚子從夢中醒來時,竟然瞥見枕邊放置着一摞用油紙包着的,繩結系得完好的糕點,那上面的紅紙上寫着“沁芳齋”三個字。
蕭奕珩認得沁芳齋,那是王城中糕點生意做得最好的一家鋪子,若想吃他家的糕點,要麼提前約好,要麼天不亮就去排隊,去晚了就沒有了。
如今蕭奕珩看着枕邊這摞糕點,陷入了沉思。
在這冷宮之中,他一個不受寵的落魄皇子,無權無勢,究竟是誰在暗中關心他?
他解開繩結之後發現油紙裡面包裹的竟然正是他夢到的桂花糕,這一瞬間他有些茫然。
莫非是他昨晚說夢話被有心之人聽了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蕭奕珩時刻保持着警惕,他拿着一塊桂花糕去了外面,回廊之上挂着一個鳥籠,他将手中的桂花糕掰下半塊喂給了籠子裡的畫眉鳥,見它吃了之後仍活蹦亂跳,這才判定桂花糕沒毒。
蕭奕珩垂眸看着手中那半塊散發着淡淡香味的桂花糕,送到唇邊咬了一小口,品嘗到絲絲沁人心脾的清甜,恍惚間讓他回想起了記憶中熟悉的味道,感動和悲傷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正當蕭奕珩覺得有人在暗中關心他之時,此後有好幾晚他都沒聽到過那助眠的箫聲,身邊也沒有“怪事”發生。
他在容妃面前忍氣吞聲了兩月,終于迎來了轉機。本來還為如何走出冷宮而發愁,沒想到突然有一日養心殿來人傳旨說他可以回去了。
如同當初他跟随母親被打入冷宮那般突然,這道聖旨也來得突然,宣旨的公公說是因為國師夜觀天象,發現“天機星”下凡,降臨在了西南方的正宮——漪蘭殿。
天機星下凡乃祥瑞之兆,而陳國又素來崇拜鬼神,國師的蔔言蕭績自然深信不疑,因此即便他仍對穎妃一事耿耿于懷,卻也不再遷怒于蕭奕珩,即刻拟旨将他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