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一擡眼恰好又對上蕭奕珩的目光,兩人之間相距甚遠,像隔着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隻能這樣遙相望,誰都猜不出對方心中所想,有的隻是眼神的薄涼。
經過此次比武場觀劍,玄門百家沒有一個人選擇中途離開,反而都對這次的仙緣大會翹首以盼,想要将神劍據為己有。
為确保明日仙緣大會順利進行,秦笙下令收拾出兩座院落為衆人提供留宿的地方,移星堂占據江都繁華,其财力雄厚非尋常門派能比,因此騰出兩座院落不在話下。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
月華頃灑在屋頂的黛瓦上,像鋪了一層錦緞。
蕭奕珩閑散地躺在屋頂上,瑩白修長的手中攥着一壺酒,玄青色的衣袍鋪散開來,與濃重的夜色融為一體。
目光所及便是那稀疏的星辰,潑墨般的夜空,還有那一輪皎潔的上弦月,耳畔寂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
蕭奕珩喝了一大口酒,那炙熱灼燒之感便穿喉而過,卻壓不住他此時心頭蔓延的苦澀。
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離塵隐在暗處默默地凝望着那人月下飲酒的一幕,眸光如這無邊夜色一般深幽。
離塵垂眸看着手中那支白玉箫,腦海裡回想起傾雲宮婆娑樹下那一曲琴箫合奏,箫名“釋心”,但這世上諸多事擾人心神,哪是一曲《清心音》能化解的?
此刻已将近子時,翌日便是萬衆矚目的仙緣大會,恐怕這偌大的院落裡隻有他二人徹夜未眠,但心中所煩憂的又不是那把劍。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眼便來到次日清晨,還是在觀星台的比武場,還是由秦笙主持,玄門百家早已做好了準備,蓄勢待發。
本次比武共分為三輪,第一輪采取抽簽确定對手的形式,每個人的名字都被寫在一張紙條上,然後随機抽取,抽到誰就要與那人比試,獲勝者進入第二輪,輸的人則無法繼續留在觀星台,隻能打道回府。
目前秦笙隻公布了第一輪的比賽形式,無人知曉後面兩輪要怎麼比。
抽簽結束,每個人的名字和各自的對手陸續被公布。
離塵本來是奔着秦笙來的,無心比武,但自從親眼目睹了那奈何劍,他覺得有必要去比一比。
而他的對手則是逍遙派的弟子甯夜池。
離塵聽說過他,他是逍遙派的首席弟子,天賦造詣、言談舉止皆是一流,年紀輕輕便已被逍遙派掌門寄予厚望。
去年的玄門會武他便力壓在場的青年才俊,一舉奪得榜首,風頭無兩。
陳國國君蕭奕珩器重落月城,連一年一度的玄門會武都全權交由落月城操辦,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落月城的首席弟子離陽都隻能屈居他之下,位列第二。
離塵從來不屑參加什麼比武,因此那四次玄門會武他都未曾露面。
此刻離塵瞧着“甯夜池”這三個字,無甚情緒,管他是誰,既然遇上了,戰便戰吧。
他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上流連,最終停留在了那兩個字上。
陸澤,他還是用了這個虛假的名字,挂的是一個離塵從未聽聞的門派名,也不知是門派實力太弱排不上号,還是他杜撰的。
那門派的名字叫——蓮花谷。
第一輪比試開始,由于人數衆多,一部分留在觀星台,一部分被分散到梵音峰。
離塵便被分到了梵音峰,待他慢悠悠地走過去之時,衆人已比得如火如荼,入目皆是翻飛的劍影,混雜着打鬥聲和呐喊聲。
離塵并不慌着去找甯夜池,而是靜靜地觀戰,此刻場上一共有三對青年在比武,最為耀眼的是少女那一襲紅衣,随着招式飛揚的衣袂如同烈火。
她就是那天在酒樓與人争執的那位少女,當時吳明恒惡狠狠地說不要讓他在仙緣大會遇到她,宿命的羅盤卻讓他們真的在此碰面,而且還成為了彼此的對手。
少女使的是一把細長的軟劍,在手中舞得如靈蛇一般,而吳明恒作為三清劍宗的内門弟子,自然也以劍入道,他手裡的那把劍亦不同尋常。
吳明恒脾氣如此暴躁,可他的功法卻稱得上年輕一輩的翹楚,幾十個回合下來遊刃有餘,反觀紅衣少女則表現平平,險些招架不住,憑借内心那一股子倔強在硬撐,輸給誰都行,就是輸給這個狂妄自大的登徒子。
三清劍宗的人皆在為吳明恒呐喊助威,而紅衣少女孤身一人,不知是出自哪個門派,竟派她前來。
又過了幾十招,紅衣少女不敵吳明恒,還被他的劍劃傷了手臂,勝負基本上可以敲定。
此時擂台之上另外兩組已陸續分出勝負,獲勝者道了句“承讓”便全身而退,這一場隻剩下三清劍宗的吳明恒。
按照規則,比武之時若雙方差距懸殊,處于劣勢那一方随時可以認輸,可那紅衣少女不肯就此認輸,即便手臂在流血依然寸步不讓,拼盡全力揮舞着手中的軟劍。
而吳明恒亦不會就此放過她,既然宿命讓這個小丫頭片子落到他的手裡,那他必定要将那天的屈辱連本帶利地讨回來。
吳明恒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如一陣狂風暴雨席卷而來,不留餘地。
眼看着紅衣少女處于危險邊緣,觀戰的衆人卻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而是為吳明恒振臂高呼。
在一聲聲喝彩中,離塵的神情冷了下來。
而那高台之上的主事者正是此前舞劍的雲襄,她負手而立,靜觀戰況,隻待分出勝負之後将名冊記錄在案。
本來事不關己的她在看到紅衣少女節節敗退的時候,眼底掠過一絲擔憂的情緒,執筆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同為三清劍宗的内門弟子,許文謙也憂心忡忡地盯着那抹紅色身影,忍不住喊道:“姑娘,你認輸吧!你不是他的對手!再戰下去你的手就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