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塵站在人群中看向這場争執的來源,是一男一女在酒樓之中起了口角。
少女身穿紅衣,面容姣好,膚白似雪,正如一枝盛放的紅梅那般嬌豔頑強,雖是個弱女子,争論起來嗓門不輸對面那一群大男人。
而對面那些個身穿錦繡羅袍的男子離塵認識,是三清劍宗的弟子,而且看他們衣袍的顔色深淺,似乎資曆不低,應當是内門弟子。
此番那紅衣女子孤身一人面對三清劍宗,氣勢上卻絲毫不落下風。
“是你們先出言不遜,倒怪起我來了?”
“分明是你先出手傷人!”
“誰叫你口沒遮攔?莫不是你娘親沒有教過你做人的道理?”
“我不過是同你開句玩笑話,你就這般魯莽,不知道是誰沒娘教!”
“呸!登徒子!三清劍宗有你這樣的弟子真是奇恥大辱!”
“你……你這個潑婦,我今天不給你點教訓就不姓吳!”
“來啊!怕你不成?”少女杏眼圓睜,怒呵道。
眼看就要劍拔弩張,吳明恒身旁那位一直在勸架的男子徑直擋在了他面前,慌忙道:“師兄冷靜一下,切勿沖動。”
“文謙你讓開!”吳明恒急紅了眼,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勸誡,使出蠻力掙脫阻礙。
那紅衣少女勢單力薄,定不是吳明恒的對手,離塵見狀正猶豫着要不要出手幫她,就聽見老闆娘那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響起:“幾位客官要打便出去打,切莫在小店動手,驚擾了别的客官,何況這一磚一瓦可都花費了不少銀兩,摔壞了要賠的,諸位出門在外也不想如此破費吧?”
許文謙也附和道:“是啊,師兄,要是宗主知道了你又在外惹事,後果不堪設想,咱們是來參加仙緣大會的,不是來打架的。”
吳明恒仔細思慮再三,考慮到自己将來還要繼承宗主之位,遂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小丫頭片子,别讓我在仙緣大會遇到你——”
紅衣少女仍在氣頭上,本想罵回去,話到嘴邊卻被老闆娘一把攔住,示意她得饒人處且饒人。
這場沖突便就此結束,看熱鬧的人群散了,離塵卻愣在原地不知是去是留,那人多半還在樓上雅間從容地品茶,自從瑤光鎮一别,離塵隻願與他再也不見。
心念至此,離塵來到櫃台前準備結賬,卻不料老闆娘告訴他有人已經幫他結過了。
這個消息讓離塵措手不及,他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頓了頓道:“是樓上那位穿玄青色衣袍的那位公子嗎?”
離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問出這句話的,隻覺得心跳加快。
老闆娘答道:“正是,那位公子還托我給客官你帶句話。”
“什麼話?”
“他說,欠你的,皆已還清。”
離塵:“……”
不愧是蕭奕珩,連這般細枝末節的事都記得如此清楚。這才是一代君王,永遠都是那副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即便已經認出了他依然裝作若無其事,悠閑地品茶。
離塵在移星堂附近随便挑了一家客棧住下。
當天傍晚整片天空都開始泛黃,空氣也悶熱得緊,是要下雨的前兆。
入夜過後,屋内亮着一盞燈。燭火葳蕤,映照着桌上層疊堆砌的紙張,白紙黑字,一筆一畫飄逸隽永。
離塵自酉時開始就在默寫《微言心經》,從傍晚到黑夜,三個時辰過去,他已經不知寫了多少遍。
玄陽道長編撰的這本心經專為平心靜氣,從前離塵抄了很多遍,那時心中無悲無喜,波瀾不驚,現在才知道不是文字能滌蕩心靈,而是心中本就空無一物。
如今他心裡已有了雜念,竟連全神貫注地默寫都做不到,思緒飄向遠方,瀛洲、瑤光鎮、山神廟,每一個地方都讓他難以忘懷。
偏偏此時天際傳來一聲巨響,頃刻間驚雷陣陣,伴随着閃電劃過漆黑的夜幕,震得人心慌。
離塵握筆的手因這突如其來的雷聲而驟然停下,濃墨迅速在白紙上洇開,将上面的内容破壞得一幹二淨,意味着這一遍前功盡棄。
同樣前功盡棄的還有離塵傾盡全力的僞裝。